第十三章：西梁使臣
禦花園
清爽的微風帶著清新的花香，掠過龍衡鈺的身旁，清新的味道，令他心中的煩悶被吹散不少。他看著底下的小石頭，略一思索，很快將這些石頭疊成了個石門的形狀。動作一停，他就偏頭看向旁邊還在努力地龍如霜，言，“小屁孩兒就是小屁孩兒，一個石門都疊不好。”說著說著，他的臉不知不覺浮現了笑意。
一聽這句話，龍如霜的臉上瞬時起了不忿，那雙圓潤晶亮的葡萄眸裏的不滿伴著眸中的靈氣，隨著微風，闖進龍衡鈺的眼底，也隨之，印在了他的心上。這雙眼睛，不管什麽時候，都仿佛能看透他一樣，每一次對視，都能讓他感覺到，那股似有若無的神秘感。
龍如霜瞧著他，癟著嘴說道，“我告訴你哦，我已經兩歲了。阿娘說，兩歲已經是小大人了。我不是小屁孩兒！”都說了多少次了，可他還是愛逗她。
龍衡鈺輕笑一聲，也不和她爭辯，隻好聲安撫道，“好好好，你不是小屁孩兒。那既然你不是小屁孩兒的話，怎麽連個石門都拚不好啊？！這可是最簡單的了，以前我拚的時候，選的可比這兒難多了。”
龍如霜一下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哈哈！看吧，你就是小屁孩兒！”龍衡鈺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誇張地笑了起來，這笑聲令龍如霜感到很是不滿。她看了看周圍，忽然邪邪地笑了出來，抓了把地上的泥，就朝龍衡鈺的身上丟去，“讓你說我！我才不是小屁孩兒呢！略略略！”
“哎呀！”龍衡鈺‘生氣’地叫了起來，也抓了把小泥扔了過去，眼看龍如霜中招，肚子上滿是泥濘，便做起鬼臉道，“略略略，誰讓你扔我！略略略！”
這鬼臉好醜哦！龍如霜想。她叉起腰，像個小壯士一樣道，“有本事你別跑，我一定拿個大泥扔你！”說罷，她的兩隻小手在地上一舀，便做出了小泥球。看著小泥球，龍如霜嘿嘿地笑。但等她抬頭時，龍衡鈺已離她兩步遠。龍如霜憤憤，喊道，“你別跑！阿娘說！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跑的！”
“我又不是男子漢大丈夫！”龍衡鈺爭辯道，“我母妃說了，我才七歲，還小著呢！男子漢大丈夫，起碼要像大哥一樣，十幾歲才行！哼！既然是小孩兒，當然可以說話不算數啦！有本事，你來追我啊！小屁孩兒！”
龍如霜皺起眉，怒道，“我不是！你別跑！”她抬腿追去。龍衡鈺一看人追來了，便佯裝要跑，卻總隻是小跑兩步，便站在原地叫囂，“來呀來呀！”龍如霜看著人每次都要到自己麵前了，卻還是追不上，便一直喊，“你別跑！站住！站住！”
“哈哈！”龍衡鈺邊跑邊笑道，“來啊！哈哈！”漸漸地，這笑聲傳到了龍如霜的耳朵裏，她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邊笑著邊抓著泥球繼續追。他們肆意歡樂的笑聲，傳到了站在柳樹身後的女子耳朵裏，這女子踱步出來，便看見自己的兒子臉上，洋溢著很久都沒有出現的笑容。那雙深紫的眼眸摒棄了從前的絕望悲苦，隻剩下無盡的開懷與喜悅。這等景象，令她欣慰，但也令她深感惆悵。似這情形，怕是自己的兒子日後與龍如霜脫不開了，若是如此，那便再也不要分開了吧。
當二人跑累了，便一同躺在禦花園的石板地上。今日的太陽似乎收斂了鋒芒，陽光帶著輕微的暖意，灑在二人身上，令二人都覺身心舒暢。
“二哥哥。”龍如霜坐起來，看向他，輕聲喊道，“你當初為什麽不喜歡我啊？！”
龍衡鈺回頭，靜靜地看了龍如霜許久，方道，“你真的想知道？！”
“嗯，我阿娘說，一個人不喜歡另一個人，都有理由。我想知道這個理由。這樣，以後我隻要不做你不喜歡的事情，我們就能做朋友了啊。”
“為什麽那麽想跟我做朋友？！”龍衡鈺的眼中突然亮了起來，一錯不錯地盯著她，“你不是，有大哥嗎？！”
“大哥不是朋友，大哥是哥哥。但，你是我的朋友。”龍如霜一字一句地道。
“可是，我跟他，都是你的哥哥啊！”
“因為大哥都不在宮裏。每次，我想找大哥玩的時候，大哥都會跟父皇出去。以前宮裏還有心蕊陪我，可是上次之後，父皇換了一個木頭陪我，就沒人陪我玩兒了！”龍如霜的眼中溢出悲傷，“隻有你，隻有你陪我玩兒。”好像自她有意識起，宮裏的兄弟姐妹都不跟她玩兒，不管她怎樣去跟他們搭話，他們都不跟她講話。而且，好多人都遠遠地躲著她。那時，母妃怕她悶，才將宮中最活潑的宮女—心蕊，調配給她。可自上次之後，心蕊不在了，父皇怕她再出事，就換了個最規矩的人，那人好討厭的，到哪兒都盯著她，而且從來不陪她玩兒。現在，她的玩伴，隻剩下龍衡鈺了。
“可我是你的哥哥，哥哥陪妹妹玩兒，不是很正常的嗎？！”
“那不一樣的。”龍如霜有些焦急，“阿娘說，朋友，就是你身邊最好的一群人，他們會陪著你玩兒，陪著你哭和笑。大哥雖然是我的哥哥，他對我也很好，但是他很少跟我一起玩。所以對我來說，他隻是哥哥。但我想讓你一直陪著我，一直陪我玩兒所以你，是我的朋友！阿娘說，想跟別人做朋友，就不要在朋友麵前，做他不喜歡的事情，這樣才能長長久久。所以所以”
她的話，讓龍衡鈺的心頓時軟了下來。他坐起來牽起龍如霜的手，摸著她柔順的頭發，柔聲道，“以前的事情，是二哥哥不對，二哥哥向你道歉。你沒做過什麽二哥哥不喜歡的事情，現在這樣，就是二哥哥最喜歡的了。”
“真的嗎？！”
“嗯。”
“那那我們能一直做朋友嗎？！”龍如霜的眼一下非常的亮，這股明亮的光，帶著溫暖，把龍衡鈺緊緊包圍。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以後應該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
“當然可以。”龍衡鈺笑著，鄭重地點了頭。
“耶！”龍如霜歡呼起來。看著她天真無邪的燦爛笑容，龍衡鈺也笑了起來。
“鈺兒。”一直躲在樹後的淑妃走了出來，朝龍衡鈺喚道。龍衡鈺一看見淑妃，便笑了起來，“母妃！”看著淑妃向她招手，他便拉著龍如霜，走到淑妃麵前，道，“母妃，您怎麽來了？！”
“母妃來看看你。”淑妃蹲下身子，輕聲道。
“見過淑妃娘娘。”龍如霜道。
“嗯。”淑妃看著龍衡鈺，問道，“這些日子，你在承祥殿，還好嗎？！”
“母妃放心，貴妃娘娘和霜兒，都待兒臣很好。”龍衡鈺回道。
看著自己兒子開心的笑容，她的心底也跟著生出些許歡愉。真好，鈺兒現在不僅恢複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就連性子都好了許多。可沒過多久，她的神色就變得鄭重起來，言道，“鈺兒，你要記住，日後不論發生什麽事，都要好好待霜兒，明白嗎？！若是若是日後娘親出了事，上官家的重擔，就落到你的身上了。到了那個時候，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明白嗎？！”
龍衡鈺皺著眉，回道，“母妃，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您現在不是好好的嗎？”而且，母妃懷孕後，父皇也派了人去伺候，一應用度飲食，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明明沒有出事，母妃今天的態度，怎麽這麽奇怪。
“你別問，先答應母妃，答應母妃好不好！”淑妃的語氣變得嚴肅。
龍衡鈺瞧著自己母妃無比嚴肅的神色，便也鄭重回道，“好！”簡單的一句話，淑妃卻忍不住落了淚。龍衡鈺抬手，擦去淑妃臉上的淚，問道，“母妃，您怎麽哭了？！”
“母妃沒事。鈺兒，母妃要走了，你要好好待霜兒！”說罷，她便頭也不回地，朝著澄春殿而去。
“母妃”龍衡鈺喃喃道。母妃今日的表現太奇怪，可不論他怎麽想，都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
“二哥哥。”被龍衡鈺牽著手的龍如霜，似乎感到龍衡鈺心中的不安，扯了扯她牽著的手，道。看著龍如霜，龍衡鈺忽然想到了什麽，如果母妃出事，那定是跟父皇有關。
他低下頭，看著龍如霜道，“霜兒，你幫二哥哥一個忙好不好？！你去趟父皇那邊，問問父皇，我母妃到底出了什麽事。二哥哥很擔心我的母妃，怕她出事。”
“好。”龍如霜點了點頭，便鬆開了他的手，朝著崇政殿而去。龍衡鈺瞧著她離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崇政殿
“陛下，我西梁國主此次派我來，也是誠意拳拳。若是陛下不願意接受我國的提議，那此次交談，便到此結束吧。”說話之人身著青色官服，胸有成竹地立在堂下，瞧著上頭帝王的臉色，便暗暗地勾了勾唇。
帝王看著手中的來信，臉色鐵青，待略一思索後，他淩厲地看下堂下那位一直靜靜地站著的使臣，方道，“貴國的用意朕已經明白了，隻是處置朝臣一事，尚屬我國內政，似乎與西梁無關吧。”
那使臣笑了笑，道，“陛下，我國與南唐之間的隔閡，就在鳳族一案上。如今，鳳族的事情已經查清，西梁也願意解決邊境事態，與貴國交好。可陛下卻遲遲不願意處置那禍害兩國關係的罪魁禍首，是何用意？！上官家與我西梁比起來，孰輕孰重，陛下您應該心中有數。原先我國主，是想將霜翎公主接回西梁，畢竟，公主是鳳家的嫡係血脈，她一直呆在這兒，總是讓人不太安心。”
帝王冷笑一聲，朝那使臣臉上拿到長而猙獰的傷疤望去，厲聲斥道，“霜兒已是我國公主，她的去向，就不容貴國操心了。鳳族一案還有些疑點，朕尚需查明方能定論。日後若是有了結果，定會派人告知貴國。使臣遠道而來，必定是累了，不如先下去歇著吧！來人！”
那使臣的目光，一下變得極冷，“陛下遲遲不願意處置上官家，不就是因為淑妃娘娘身懷有孕嗎？！微臣要勸告陛下，若是為了一個一品皇妃，等罪整個西梁，可不是個好事！”
此一眼，讓帝王心中泛起殺意，他轉念言道，“使臣恐怕忘記了一點，這些年貴國在我南唐邊境勞民傷財，對你本國的國力來講也是個負累。朕徹查風族舊案，不隻是為了平我國邊境安寧，也是為了給先挑起紛爭的你們一個台階下，好讓你們休養生息。可你們好像不知自己此番到底是來求和的，還是來挑釁的。如果是來求和，我南唐自然歡迎。若是來挑釁的哼！我南唐百年大國，豈是你一個方建國三年的國家可比，若你們願意耗，以我國的底蘊，未必耗不起。”
說著，他揚了揚手中的信件，嘲諷道，“以此封信來看，你國主也明白這個道理。若是撕破了臉，雙方都不好看，反倒會讓他人坐收漁利。不如，雙方各退一步，你們若應允，不再插手我國內政。那麽，朕會在三天之內，就鳳府一案，給你們一個答複。可你們若是不知進退，那朕，也隻能翻臉不認人了。”
那使臣略一思索，又道，“若是查出來，真的是上官家的罪過，陛下待如何？！”
“那朕，定會秉公處理。”
“那若淑妃娘娘也涉案呢？！”
帝王的眼，顯出冷意，“殺無赦。”
‘啪！’一個破碎聲，從帝王左側的小門處響起，一下驚了殿內的所有人。
“誰？！”帝王怒道，“出來！”
“父皇。”龍如霜很是害怕，顫著身子從裏麵走了出來。
“霜兒？！”帝王皺著眉，看著龍如霜有些害怕的神情，歎了口氣道，“霜兒，到父皇這兒來。”龍如霜小心翼翼地踱步到帝王身邊，待瞧著自己的父皇好似並不怎麽生氣之後，才大著膽子地在帝王的幫助下，坐到他的腿上。
“父皇，你們剛剛再說，要要殺了淑妃娘娘嗎？！”龍如霜的聲線中，好似帶著點哭腔。帝王一低頭，就撞進她那雙既恐懼又擔憂地眼，默了默方道，“隻有犯了法的人，才會被處死。若是淑妃娘娘沒犯法，父皇也不會這麽做。霜兒，你無需這麽擔心。”
龍如霜低下頭，躊躇許久，方再回道，“淑妃娘娘犯什麽事了呢？！”
“霜兒，你還小，很多事情你不懂。所以這件事情，父皇不能告訴你。”帝王溫柔地揉著她的發頂，希望能安撫她。但很顯然，這樣的動作，達不到任何效果。
龍如霜焦急追問道，“是因為上次兒臣的事情嗎？！父皇，你看，兒臣已經沒事了。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也已經被懲罰過了。父皇，不要殺了她好不好？！我聽阿娘說，殺人很可怕的。”
“霜兒。”帝王的語氣略有些低沉，“父皇已經說過了，此事與你無關。上次的事情，父皇已經處理過了，不會因為同樣的事情再責怪淑妃。所以，這次是另外的事情。”
“是什麽事情呢？！是什麽事情，告訴兒臣好不好？！如果如果淑妃娘娘惹父皇不高興了，那那兒臣替您去罵她，您不要”
“霜兒！”帝王打斷她的話，“你還太小，有些事情父皇不能告訴你。”
眼見帝王不願意說，龍如霜的身子一下子垮了下來，臉開始拉長，那雙眼裏，也包了抹淚，瞧著可憐兮兮的，似一個受了傷的小鬆鼠般，惹人憐愛。
“哎！”帝王歎了口氣，小心地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水，輕聲道，“你先告訴父皇，是誰讓你來這兒的？！你又為什麽這麽在乎淑妃呢？！”
小小的人兒撇過頭，嘟著嘴，顯然是有些生氣了，不願意告訴他。
帝王笑了笑，持續誘哄道，“霜兒你看啊，以前你問父皇要什麽，父皇都答應了你，而且每次都說到做到，這說明父皇很重視你的想法，是不是？！但這次這件事情，父皇卻沒有答應你，這說明，這件事情對父皇來說很重要，重要到父皇不能答應你，因為父皇必須這樣做。可是你，對父皇來說也很重要，所以如果父皇不答應你，你因為這樣生了父皇的氣，父皇同樣也會很傷心。因為你都沒有告訴父皇，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卻一味地要求父皇頂著壓力幫你這樣做。這是不是不太好呢？！嗯？！”
“可是”龍如霜小聲道，“可是父皇也沒告訴霜兒啊！”
“霜兒，父皇是皇帝，每天要處理很多的國家大事。你母妃沒有跟你說過，父皇在辦事的時候，是不能打擾，不能打聽的嗎？！”
“嗯。”龍如霜想了想點點頭，“母妃說過，說父皇是皇帝，處理的每件事情，都關係到外麵那些老百姓的生活，這個事情很大，它能夠保住我們這個很大很大的國家。所以”她皺著眉，好像不太懂的樣子，但又堅定地道，“所以母妃很多次告訴我，我現在還太小，還沒有能力幫父皇處理事情，而且父皇做事的時候，要安靜，所以不能打擾父皇做事，也不能處處打聽，給父皇添亂。”
帝王聽到這番話便勾唇，接著道，“現在淑妃的事情呢，就是這種大事。所以，霜兒現在還太小，父皇還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你。但是，如果你要讓父皇在處理這麽大的事情上，要達成你的願望，你也應該把你心裏的想法告訴父皇，那如果你的想法是對的，父皇就會達成你的願望。”
“真的嗎？！”
“當然。”
“嗯。”小人兒瞬間開懷起來，笑著道，“那我告訴父皇。其實，是二哥哥讓我來的。今天我跟二哥哥在玩兒的時候，淑妃娘娘來了，她跟二哥哥說了些很奇怪的話，所以二哥哥，就叫我過來了。”
“你二哥哥，還跟你說了什麽？！”帝王眯起了眼。
“他說，想讓霜兒問問父皇，是不是她母妃出了什麽事。”說到後頭，龍如霜聲音越小，但突然間，她的聲音又大了些許，“兒臣來得時候，父皇正在講話，兒臣等了會兒。但不小心，碰到了門後架子上的東西。不過不想讓父皇處死淑妃娘娘，是兒臣自己的想法。”
帝王看著龍如霜堅定執著的眼，緩緩道，“你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龍如霜抿著嘴道，“因為，我跟二哥哥好不容易做了朋友。如果如果淑妃娘娘出了事，二哥哥一定會很不開心的。阿娘說過，如果朋友有不開心的事情，那作為他的朋友，應該要用盡一切辦法，幫幫他，他開心了，我也會開心的。父皇，兒臣不想要二哥哥不開心，您答應兒臣好不好？！”
帝王瞧著龍如霜臉上滿是祈求的神色，心下一沉，鄭重道，“好，父皇答應你。”
“耶！謝謝父皇！”龍如霜蹦蹦跳跳地從帝王膝上跳下來，“兒臣告退了。”然後，便揚著笑容，朝禦花園的方向跑去。
帝王看著龍如霜的背影，雙手忽然收緊握拳，漸漸地，他的指甲在掌心處，劃出了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