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賭局
沈父一愣,酒意清醒了幾分,訕訕的咳了咳,“我就是不明白,他娶你為後,還委屈了他不成?不說我尚書府……單說你,這帝都有哪個姑娘能比得過你?……莫不是,他還想著那商賈之女不成?!”
沈馨一愣,指尖刺痛,繡花針刺破了肌膚,細小的血珠冒了出來。她若無其事地用指腹抹去,依舊低著頭,掩了眼底神色,“父親,她不是商賈之女。”
“那是誰?”
“她姓言,名笙……便是西秦瑞王殿下書信中說的,言王府嫡女……瑞王府……準王妃。身份可比我高多了,你可莫要再瞎說。”她似乎笑了笑,才接著說道,“瑞王對她可緊張了,當心也書信一封將你告到陛下那。”
“你是說……”沈父瞠目結舌,“可是為父……”
是啊,兵部尚書的那點兒人脈和勢力在他們眼中不堪一擊,查來查去也隻查得到他們願意告訴你的,至於旁的,半點觸及不到。
王府嫡女啊,真正的名門貴族,卻活得自由又自在,是被那樣的男人捧在掌心嬌養著長大的呢。
真幸福。
指腹無意間摩挲過方才刺破的地方,她挺直了脊背,將手中還未完成的嫁衣仔仔細細的疊好,擱置在一旁小幾上,才抬了眼看自己的父親,月色下眸底溫潤如水,“左右,這也是好事。她終究不會入車獅後宮,觸及不到尚書府的利益。”
“咱們這位太子殿下,看著年輕,但他如今幾乎和西秦皇室綁在了一起,否則您以為瑞王殿下的書信為何如此及時?所以父親往後還得小心行事,如今日這般言語不可再說,如此,我尚書府榮耀何愁?”
沈父沉默,似乎有些不大能接受一個普普通通的商賈之女竟然有這般背景,又似乎有些後怕,這府中保不齊就有慶王眼線,今日酒後所言可能一字不落地進了慶王耳中,當下沉吟,“為父倒不及你透徹了……如此,你早些歇息吧,繡活白日裏做做便是,莫要傷了眼睛。”
“是。女兒送父親。”
沈父擺擺手,似乎有些累,頭也沒回的往外走,“不必了,你早些歇著。”說著,步子還有些蹣跚地往外走,明顯的確是喝地有些多。
沈馨送到門口,站在原地看著人影消失在拐角處。夜色中有薄薄的霧,籠在視線的不遠處,讓眼前的一切有種朦朧的不真實感。
她隻說瑞王書信的事情,卻對言笙扳倒將軍府一事隻字未提,想來,提了父親也不會相信……畢竟,她也不信。
她寧可相信,這就是晗月公主做事沒擦幹淨尾巴,不小心漏了陷而已。
隻是……巧合。
……
而被議論的主人公,今日夜深還未入眠。
她靠著窗邊軟塌躺著,手中一本市井畫本子翻得百無聊賴。殘燭快要燃盡之時,院中想起了落地聲,一身紫色錦緞華服的男子輕輕落在院中,如入無人之境,整個慶王府竟無半點反應。
除了站在門口握著長劍嚴陣以待如臨大敵的浮生。
對方發絲散落遮住了半張臉,月色下的半張臉,眉眼陰柔,美地妖異,他瞧著蘭花指虛虛一指浮生,像是舞台上唱大戲,“你個小奶娃,如今倒是敢對我拔刀相向了?”
那隻手,在月色下晶瑩剔透的冷白,指尖纖細、骨結分明,好一雙美人骨,帶著些女子的魅。
浮生沒說話,攔在門口。
倒是屋內傳出聲音,冷得很,暗含警告,“玄月。”
話音落,對方訕訕收回了那隻手,仰麵看天邊孤月,看地上自個兒腳尖,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半晌,見裏頭那人不說話了,才咳了咳,轉移話題,邀功似的,“丫頭,交代的事情都辦好了,你該誇誇我。”
“浮生。”裏頭的人終於出來了,一身白色的曳地長裙,外頭披了條薄毯,站在門內,聲音溫柔了許多,“去睡吧。放心,他打不過我。”
浮生看了看玄月,又看了看言笙,對於這句話他不大相信,但還是點點頭,抱著劍走了,走兩步,回頭看一眼,警惕得很。
對這個人的戒備和忌憚,縱然什麽都不記得,卻已經形成了本能。
言笙看著像是受了驚的小獸一般的浮生,表情有些冷,她低聲呢喃,“你總說……浮生在你手中並未受苦,可我所見卻並不這麽一回事……”什麽樣的“並未受苦”,會讓人即便失去了記憶,也在身體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痕。
“所以……你說我該如何謝你?”
院中站著的人摸了摸鼻子,覺得這丫頭實在難纏得很,焉兒壞,也不知道跟誰學的,讓人辦事的時候是一副麵孔,辦完了又是一副麵孔。
理直氣壯地用這些個陳年舊賬耍了一次又一次賴。
偏生,自己還理虧。
也不想想,若不是自己,她能撿到這個小啞巴?
“你這丫頭……好沒良心。本公子從西秦追你追到車獅國,又馬不停蹄替你殺人處理命案現場,還得明裏暗裏留下些證人誘著那幫子蠢材查案,費心又費力。你倒好,一杯茶不給喝便也罷了,還這般翻臉不認人。”
“著實好沒良心。”
書信是真的,李晗月做的事情也是真的。但她怎麽可能這麽粗心大意留下馬腳或者把柄。
不過是……一出戲罷了。
千刹門門人眾多,在車獅帝都也有他自己的勢力,言笙一來,便令玄月安排了人手死守公主府各個出入口,連牆角狗洞都沒落下,於是發現了當日那姑娘深夜入公主府的事情。
不過三言兩語,李晗月就能知道言笙身份、知道秦澀也在車獅國,這對地位尚未穩固的安歌來說,是毀滅性的。
於是,言笙安排了這出賭局,賭皇帝看到那封信之後勃然大怒直接將人下獄,李晗月根本不會有任何申辯的機會,自然也不會有任何說出言笙、秦澀身份的機會。
月色薄霧裏,少女容顏愈發溫潤如玉,她站在廊下,身後殘燭搖曳,在她周身打下一圈橙暖的光。光線裏,她眉眼如畫,低喃,“秋後,還是……久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