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倒台
院子外,沈馨還站著。
細雨沾濕了她的睫毛,眨眼間濕漉漉的一片。
她垂著眼,心底有些疼。那痛感並不明顯,隱隱約約的,像是繡花針的針尖偶爾刺了一下,嚴重些也不過是冒一顆血珠而已。可是,唯有沈馨自己知道,哪裏是再也不會有人觸碰的悸動。
也許此去經年,她站在車獅國女子最榮耀的地方,看著這山河壯闊波瀾不驚,連她自己都會忘記曾經在慶王府門口……對著初次相見的男人怦然心動的感覺。
但此刻,那痛感輕微,卻真實。
言笙喚他秦澀,氣急敗壞、張牙舞爪的樣子,像是一隻被嬌寵著的貓兒,理直氣壯的。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言笙是被這個男人寵成這樣的……西秦最尊貴的皇子殿下在她麵前如此屈尊降貴,她自是可以將這天下權貴都不放在眼裏。
男子為天。母親一直都是這麽教育的,縱然父母感情很好,卻也從未在人前這般“失禮放肆”過,母親總略帶謙卑的溫和著,喚父親為“老爺”。以至於她一致覺得,相敬如賓便是生活最美好的樣子。
原來還能這樣……
當著麵哄你,由著你發脾氣,不惜將自己的尊嚴擱下,將你高高捧起,然後仰望你……
言笙……你同我說待得往後母儀天下再無人能勝我風采……可是言笙,你知不知道,在你身上我隱約明白,有些人縱然隻是一個商賈之女,風采也能勝得過這天下女子至尊。
世人隻以權位衡量高低貴賤,唯獨有些人,早已跳脫在權勢之外。
“沈小姐。”小糖姍姍而歸,看到了院門口沉默的沈馨,“沈小姐這是回府了?奴婢送您……”
她快速整理好情緒,微微仰了頭,習慣成自然的一個角度,恰到好處的笑容,“不必了。你家小姐院中人少,你去伺候著吧。我認得路。”
細雨如霧,霧色裏的女子像是一副上好的江南水墨畫,溫柔,優雅,帶著大家千金的風度,的確是最適合站在帝王身邊的人。
“那您慢走。奴婢便失禮了。”小糖欠了欠身,目送著對方離開。
……
這兩日,朝堂之上為了將軍府的事情吵得不可開交,老臣大多膽戰心驚,勸陛下從輕發落——畢竟,將軍府不說這些年樹大根深盤根錯節,就說他重兵在握。
此刻車獅帝都的安寧,不過是事出突然,消息還未傳到軍營罷了,若是傳出去……彼時,誰能保證不發生一點什麽?
自然,也有年輕氣盛的激進派,覺得這些年將軍府實在是持寵而嬌目中無人得很,甚至目中無陛下,其罪罄竹難書,若是不借此機會扳倒將軍府,怕是以後更加有恃無恐變本加厲。
皇帝看著滿朝文武隻會打嘴皮子架,竟是無人能拿將軍府如何,氣得天天在禦書房大發雷霆。而皇後鎖了寢宮大門,生生將一國之後的寢宮變成了冷宮。
宮中下人人人自危、噤若寒蟬。
沒多久,陛下宣布立慶王為太子,命太子監國。安歌開始變得很忙,日日早出晚歸,很少能在慶王府見到他。秦澀也不閑,卻不知道這位他國皇子殿下在別人帝都作什麽妖作地如此風生水起。
言笙卻隱有猜測——半月過去了,朝中爭地麵紅耳赤,將軍府勢力在一日日地爭論中逐漸被妖魔化,而實際上,他們擔心的那些完全沒有發生,將軍府勢力就像是被掐斷了所有的消息渠道似的安靜如雞。
又過了兩日,車獅收到西秦十三殿下書信,這封據說“被十萬裏加急跑死了無數匹馬才送到”的書信裏,西秦瑞王言簡意賅地表述了該國晗月公主在帝都以車獅秘術謀害言王府嫡女瑞王府準王妃企圖進一步陷害瑞王爺本人這樣不可饒恕令人發指的事情,最後言辭犀利地表示,車獅國若是不給個交代,那西秦也不必顧念往日情誼了……
最後的最後,瑞王殿下表示,西秦邊境糧草充足,士兵們除了每日操練無事可做近日都養胖了不少……總尋思著找些事兒來消耗消耗日益堆積的肥肉……
朝臣再次嘩然,不過這一回,所有人意見都很一致——嚴懲。
畢竟,在將軍府和西秦皇室之間根本不需要選擇。
翌日一早,大理寺查實案情,連夜表奏陛下,晗月公主以“叛國謀逆”罪論處,將軍府上下百餘口人一同獲罪,秋後斬首,皇後被廢除,貶去冷宮永世不得出。
將軍府……一夜之間,傾覆。
朝臣多少有些人心惶惶,生怕自己被陛下看做將軍府一黨受到牽連。唯一仿若置身事外甚至有幾分春風得意的便是兵部尚書沈大人了,畢竟,他的獨女還未出嫁,已經從準慶王妃變成了準太子妃。
想來,母儀天下還遠麽……
隻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位太子殿下看起來不大好說話,譬如……他無論如何也不願登基大典之上行皇後冊封典禮——即便曆朝曆代都是這麽做的。
為此,他心中鬱鬱,覺得自己被輕慢,於是夜間小酌了幾杯,帶著幾分酒意,去了沈馨的院子,借著那分醉意,絮絮叨叨埋怨了許久,說了些往日裏絕對不會說的話。
沈馨在繡嫁衣,安安靜靜地聽,含著笑。
等他說夠了,才低著頭,看著手中快要完成的嫁衣,目色微暗,“如今他是太子,未來他是帝王,而父親,你終究是臣子,本就隻需聽他吩咐便是。”
“祖宗禮法就該這般!他為帝王你為後!”謹小慎微了半輩子的尚書大人今日火氣有些大,語氣也有些衝,“他這是怠慢於你!如今將軍府倒了,他便開始有恃無恐了!”
話越說越重了,沈馨皺了皺眉,提醒,“父親,慎言。須知隔牆有耳。”
沈父一愣,酒意清醒了幾分,訕訕地咳了咳,“我就是不明白,他娶你為後,還委屈了他不成?不說我尚書府……單說你,這帝都有哪個姑娘能比得過你?……莫不是,他還想著那商賈之女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