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好好瞧瞧
皇帝從後宮坐著轎輦一路到了晚宴廳。
修繕一新的宴會廳，文武百官已經齊聚一堂，除了每年姍姍來遲的十三殿下還未到，其他人早就正襟危坐了。當太監拖著調兒的聲音響起時，本還交頭接耳三三兩兩拉著家常的官員齊齊起身下跪行禮。
皇帝麵色如常，站在宴會廳門檻之外，看著朝自己叩拜的臣子們。
目光落在左前方言王府的位置，眸色未沉，竟並未如往常一般立刻讓人起身。在場都是人精，一時間雖瞧不見皇帝臉色，卻也知道有些不大尋常。
陛下……從見到言王府那位小姐開始，就不對勁。福總管看得門兒清，卻還是緩緩一笑，拂塵換了個方向，上前半步，湊近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什麽的皇帝，“陛下，十三殿下托人傳了話，說是身子骨還有些不大爽利，今日……也許遲些過來。”
“也許……便不來了。”
這是真話，也是福總管為陛下遞過去的台階。不管陛下是因為什麽事情有些反常，總之，定是不好搬到明麵上來的。
台階遞了過去，皇帝果然就此接過，輕輕放下，仿若不甚在意的寵溺和寬和，意味不明地哼了哼，“今年倒是知道提前說一聲……往年也不見他準時準點過。”
說著，抬了抬手，“今日除夕，眾愛卿便不必多禮了，起身吧。”
仿若方才沉甸甸的視線並不存在。
朝臣謝了恩，起身，又是好一番寒暄，卻遠沒有方才自然。即便隻是倏忽間的不悅，陛下的情緒還是清清楚楚地傳遞給了所有人，每個人都謹小慎微，生怕惹了這位的不快。
沒有人真的相信，皇帝是因為沒有見到瑞王，畢竟，每一年，瑞王殿下都是姍姍來遲，皇帝哪一次發過火？陛下對那位爺的偏寵，可是有目共睹得很……
“言愛卿。”
眾人各懷心思揣測聖意的時候，上方雕龍刻鳳寶座上支著下頜的皇帝接過福總管遞過來的茶盞，懶洋洋地喚道。
百官瞬間渾身一緊，總覺得，來了。目光紛紛落向皇帝左手第三位的言王府位置。
往年位置還不是這麽排地，今年多了一些改動。
皇帝陛下左手第一的位置，是五皇子殿下，左手第二的位置，便是瑞王殿下，往年，左手第三是鎮南王府，言王府遠遠輪不到第三的位置。
偏生今年，有些不同。
陛下為言王府嫡小姐辦及笄禮這件事隆陽城婦孺皆知，連帶著言王府在眾人心中的位置也水漲船高，至少，禮部數日商討下來的結果，就是將言王府的位置，挪了挪。
彼時陛下審核時，禮部尚書隨口提了提，陛下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這事兒，就這麽定下了。
此刻，皇帝陛下看著言王府兩張案幾後行動有些不便顫顫巍巍起身的老王爺，笑，“言愛卿不必多禮，隻是多日未見，之前聽聞愛卿入冬後身子骨不大爽利，如今可大好了？”
“謝陛下關心。承陛下隆恩，老臣早已無大礙。不過是前陣子陰雨連綿，老毛病又犯了。”
“年紀大了，不頂事兒了。”言老王爺笑著，眉眼微微闔下，看不清神情。
方才跪著時，他清清楚楚感受到了……殺氣。
也許與旁人所感不同，他的的確確是感受到了鋒銳的殺氣。
陛下……想要殺他。
心，瞬間提起，整個人都繃緊了身子。
“如此，朕便也放心了。”殺氣早已沒有，皇帝看起來和平日並無任何不同，甚至，眉眼之間比往日更多了幾分慈和……倒是應證了言王府得寵的傳聞。
說著，他又看向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坐著的言承，“這位……便是言王府的世子吧？一年未見，愈發英俊了……言王府，倒真真都是俊男美女。”
“謝陛下誇讚。”言承起身，拱手，低頭，不卑不亢，不驕傲也不謙卑，看起來寵辱不驚得很。
“聽聞你常年在外求學，年後還去麽？”皇帝擱了茶杯，靠著椅背，姿態閑散得很，很是輕鬆愜意地嘮著家常。
“回陛下，如今學業已結，年後便不去了。”
“如今既已學成，也該入了朝堂為國效力了。”皇帝點點頭，愈發地親切又隨和，“可已謀了差事？”
“回陛下，正事。如今在吏部當值。”
“如此，倒是甚好。”
文武百官餘光中瞧瞧觀察著皇帝的表情，心下卻有了計較。看來，這言王府沉寂數年，如今倒是翻了身，眼瞅著位居四大王府之首了。
往後，還是要多走動走動才好。
眾人心中如此定了論，看向言王府的目光多了幾分豔羨和嫉妒，偏生，被嫉妒的那位，如今隻覺得水深火熱——老王爺隻覺得如坐針氈，皇帝字字句句的關切都像是將他架在了火上烤著……
言語溫和，眼神卻鋒銳，探究、狐疑、猜忌。
陛下素來疑心重……旁的倒還好……就怕……
“言王府，倒是養育了一雙好兒女。”皇帝揚了聲音，哈哈笑著，似乎極為喜歡這兩位小輩。
“陛下過譽了，他們哪裏當地陛下如此稱讚。”
“哎，還別說。”一旁，禮部尚書笑眯眯地同身旁人說道，“之前陪同夫人去寶記逛了逛，才知曉寶記東家竟然是言姑娘……真真，年少有為，巾幗不讓須眉。”
“就是就是。”
“年少有為、年少有為……”
“長得也好看得緊……”
“是嘛？老朽倒是無緣得見……今次年宴……可會來？”
“會來、會來……言王府那位王妃，不是從佛堂出來了麽？往年想來是姑娘家年少，一人進宮有些許不妥，才不曾現身，今次定會來。”
“如此，倒是要好好瞧上一瞧……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說話聲，此起彼伏，明明是交頭接耳悄悄話的模樣，偏生聲音有些大，大到正好上座那位陛下能夠聽見的地步，皇帝端著茶杯，掛著意味不明的笑意，目光沉沉，落在言王府那桌後三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