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最後一場雪
天，說變就變了。
方才還是暖暖的日光微涼冬風徐徐，馬車剛剛抵達言王府的時候，雪就已經開始下了。
到了夜間晚膳時分，這雪，便已經紛紛揚揚地漫天飛舞，整個隆陽城都覆蓋在了皚皚白雪之下，銀裝素裹地煞是好看。
年節已至，隆陽城當地的老人們都知道，這一場雪過去，就該開春了。
五皇子從外頭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暗，彼時府裏的主子們大體都用完了晚膳準備就寢了。今日卻不同，賢王妃貼身嬤嬤還候在門口，縮著脖子跺著腳哈著氣，看到賢王從外頭進來，當下迎了上去，“啊喲，我的王爺喲，瞧瞧你這滿身的雪，快進屋裏頭烤烤火去……”
說著，伸手就去拍對方身上的雪花。
賢王有些興致缺缺的，攔住了拍雪的嬤嬤，“你怎麽會在這，可是王妃有事？”這幾日因著言紫凝的事情，王妃沒少同自己鬧，加之王妃又是母妃的人，本就百般護著，如今又懷有身孕，更是百依百順得很。
實在頭疼。
於是那語氣便有些不耐。
嬤嬤似乎沒有發覺，自然地收了手，微微後退半步，攏了袖子才說道，“王妃在等您用晚膳。”
“她還沒吃？”又在搞什麽？！秦憶楓皺了皺眉頭，正要發火，嬤嬤卻是上前一步，湊近了低聲說道，“今日……王妃請了言王府的小姐過來聚了聚。”
到了嘴邊的話，便咽了回去。秦憶楓伸手撣了撣肩頭的雪，沉聲說道，“既如此，你且先過去，將炭火燒的旺一些，本王身上寒氣重，莫要過給了王妃。”
嬤嬤和緩一笑，微微低了頭，應道，“是。老奴這就去。”說著，退著身子進了門。
秦憶楓站在紅燈籠掩映下的王府門廊之下，門衛小廝規規矩矩站在門口，低眉順眼地，眼觀鼻、鼻觀心，對於方才言語隻當隻字未聞，規矩地像兩個假人。
身後隨從見秦憶楓隻微微仰麵看著“賢王府”的牌匾仿若出神，低聲提醒道，“王爺？”
注視著牌匾的男子下意識“啊”地一聲，惆悵、悵惘，宛若夢囈般喃喃，收回了落在那牌匾上的目光，偏頭問門房小廝，“今日，言王府來了幾個人？”
正做假人狀的小廝突然被提問，驚醒般豁然抬頭，又猛地低了頭，“就……就言王府王妃和言小姐二人。”
秦憶楓眉頭微蹙，“你緊張什麽？”
“沒、沒有……”
“說！”
擲地有聲、肅殺又凜冽，在深冬飄雪夜，冷得人腿都打顫，噗通一聲跪了，戰戰兢兢、磕磕絆絆說完了昨夜“受命於賢王妃為難言姨娘”的事情，原原本本，連細枝末節都不曾遺漏。
秦憶楓背著手聽了，一個字都沒說，抬了腳步往裏走，身後隨從一腳跨進門，轉身對著小廝吩咐，“記住，今夜，你從來不曾同王爺說過話。”
“是！”那小廝意識到這句話的意思，頓時喜出望外，豁然抬頭，就見賢王已經進了大門連背影都瞧不見了。
對麵，另一位蹭過來，有些不讚同地反對道，“你同王爺說這些做什麽，縱然王爺有心偏袒言姨娘，此刻進去找了王妃的麻煩，明日受罪的還不是你？咱們做下人的……保命最是要緊，摻和主子們的事情做什麽？”
那人想了想，張了張嘴，沒說話，他便又接著說道，“我知你是可憐那姨娘，之前也是言王府受盡寵愛的大小姐，如今落得這般境地。但縱然她看似可憐，也總是半個正經主子，我們這種最底層的下人，又有何資格可憐她？”說著搖搖頭，拍拍同伴的肩膀，一臉苦口婆心的樣子。
對方卻是搖了搖頭，“我不是可憐她……”
語焉不詳地，再問卻是半個字也沒有了。他的確不是可憐那姨娘，隻是今日門口發生的一幕，他看在眼裏，記在了心裏……總覺得，言王府很是重視這位姨娘、他們昔日的大小姐，甚至姐妹不和的傳聞如今看來也是假的，有言王府撐腰的這“半個”主子，縱然如今隻是姨娘又如何，往後啊……指不定如何呢。
他……這樣最底層的下人，能不得罪，自是最好。
……
賢王府門口淒冷飄雪夜，兩個看似完全相同的門房小廝，實則心思各異地縮在門口打著瞌睡。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禦書房裏，明火輝煌，龍涎香沁人心脾，茶香嫋嫋氤氳著霧氣，窗軒之上，是斑駁的霧氣，外頭什麽模樣看不清晰，隻覺白茫茫一片。
福總管抱著外袍站在皇帝身後，皇帝陛下背對著塌，背著手站在窗前已經站了許久……晚膳過後，瑞王爺過來了一趟，同陛下下了一盤棋，如今，這棋還擺著，方才自己想去收拾，陛下沒讓。
下棋的時候自己在外間候著，倒是也沒聽見說了什麽，隻覺得瑞王離開後，陛下的心情就不大好，之後就在這站著了，一言不發的樣子站了這許久。
陛下已經……許久不曾這般了……
“福子……”
“哎！陛下……是否要……”
擺駕。最後的兩個字還沒說出來，揚起的笑容還沒爬上眼梢，就聽皇帝用一種格外納悶的聲音，說是問他，其實更像是問他自己，“福子……你，見過言王府那丫頭麽？”
“沒有。”福總管笑容可掬的，一手抱著長袍，一手擺著拂塵，笑，彌勒佛一樣，“奴才哪有那福氣，想必定是個鍾靈毓秀的姑娘。”
“既是從未見過，這結論你又是如何得來的？”
“能得陛下關注，可不定是個鍾靈毓秀的姑娘……普通人，陛下哪會如此看重？”彌勒佛一般的公公，笑得愈發見牙不見眼，好話半句不離皇帝陛下。
皇帝顯然已經對他習慣和稀泥的方式習以為常，卻也沒了同他再說的興致，隻看著外頭白茫茫霧蒙蒙，尋思著思考了這麽久的一個問題……那丫頭，似曾相識……
特別那一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