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以其人之道
“若是真的按照規矩，的確是你該在旁伺候的，但你也瞧見了，本妃自一開始就給你賜了座，縱然位置在言小姐一旁，也不過是念著你們年齡相近，有話說罷了……”
溫柔、和煦，縱然如此尷尬的場景裏，她依舊溫言細語。似乎屋裏的尷尬絲毫沒有影響到她一般，隻是說著，卻多了幾分被掩飾地恰到好處的委屈，“倒是沒想到……你竟會有此想法。”
許多隱晦的、不太光明的想法，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特別是內宅後院，各處院中主子的攀比帶來的小心思，更是不足為外人道，屬於人人都知道，卻人人都不會說的東西。
言紫凝方才急切地回頭想要辯駁的模樣，其實大可不必。
縱然她真的有說，言笙也不會在意。
但她如今辯駁了，言笙便信了，信她，真的不曾說。言紫凝這人，驕傲得很，但凡她做了她不會不認，即便是被誣陷，她其實也很少會主動辯白，今日倒是有些意外。
言笙挑了挑眉眼，看著已經退到了門口的三個下人，突然出聲阻攔道，“本小姐有個疑問，倒是想要這位嬤嬤解解惑。”
話音落，言王妃厲聲嗬斥，“笙笙！”
聲線都拔高了，說完才覺得自己有些過於激動了，才緩了臉色說道，“小孩子家家的，別插嘴！”眉頭皺著，明顯是覺得自己女兒有失大體了。
言笙卻不以為意，還是那般不甚在意又帶著幾分天真的模樣，“母親，大姐不過是比我年長數月而已，大姐的事情，我自然問得。”
言紫凝微低的眸子一顫——言笙她幾乎從來沒有喚過自己大姐……
“言小姐說得極是，方才本妃也說了，權當這裏是自己家就是了，不必拘禮。”賢王妃眉眼含笑，擱在座椅一邊的手卻是緊緊抓著把手，笑容有些用力，以至於連眼角都繃得緊緊的，她說，“你要問什麽，盡管問就是。”
“是。王妃。”少女笑意都明快了許多，賢王妃瞬間有種不好的預感，便聽對方已經對著門口垂首而立的三人朗朗開口，“奴才撒謊，是重罪。不過本小姐好奇的是，在賢王妃這樣的地方……賣主……又是什麽罪名？”
“噗通！”
“王妃明鑒啊！老奴怎敢賣主？！言小姐這樣的罪名，老奴擔不起！”那嬤嬤反應最快，幾乎實在言笙話音剛落的瞬間，已經噗通一聲跪下了，緊接著，身後兩個婢女也相繼跪下，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低著頭的身子卻隱約可見的顫抖。
賢王妃正要說話，言笙卻突然“咿”地一聲，尾音稍稍上揚，聽起來萌軟又毫無攻擊力，“為什麽……你求的不是你‘一日為主、終生為主’的姨娘呢？”
嬤嬤明顯一噎，這和說好的……怎麽就不大一樣呢？她明顯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倉皇抬頭看賢王妃，立刻又覺得似乎不妥，立刻去看言紫凝，偏生，對方半個眼神都不曾給自己。
“姨、姨娘……”
“王妃說大姐寬和，本小姐之前倒是不覺得，畢竟……大姐對本小姐，人盡皆知地不怎麽寬和。”她眉眼之間言笑晏晏，絲毫不覺得如此將言王府遮了又遮的姐妹關係暴露出來有些不妥，扯了嘴角不甚在意的模樣，“如今瞧著……顯然，大姐對這些個下人們倒是寬和得很……”
“若是在本小姐手裏……還不得拖出去亂棍打死！”語調突變，手中杯盞擱上案幾，倒不見如何用了力道，偏生那聲音，清脆又冷肅。
嚇得嬤嬤一個哆嗦，強自鎮定地申辯，“言小姐這話什麽意思？老奴雖是奴才，可也沒有犯什麽錯，這不由分說要將人亂棍打死的事情，縱然是王妃也做不來的。”
“沒犯什麽錯？”言笙看了眼首座正低著眉眼撫摸肚子的女子，對方似乎並不在意這花廳的爭吵，言笙嗤笑一聲，又看向那嬤嬤，“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樣子，這府中主子雖多，但正正經經需要伺候著的那位，總該心底有個譜。如此，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才能拎得清。”
“眾所周知，本小姐院裏，沒那麽多規矩，也沒那麽多下人，算上本小姐自己，不過三人一貓……卻連那貓兒，都不會在不該叫喚的時候……瞎叫喚！”
“不僅伺候不好人，還要跳出來給自己主子找惹麻煩……大姐，要我說啊，如此拎不清的下人……要之何用？倒不如養隻畜生，你隻要每日喂它一條小魚幹，它便知道護著你。”
看上去性子綿軟、進屋後就不曾多言的姑娘，如今鐵著臉氣勢全開的模樣，一刹那鎮住了場子。
縱然是賢王妃，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撫著腹部的手不知何時停了，抬了眼看言笙，仿若從未見過一般。
臉，還是那張臉，雖說是個美人，但擺在美女如雲的隆陽城，也並不格外出色，總覺偏清冷了些。此刻再看，卻隻覺得這般女子……哪是那些個鶯鶯燕燕能夠相比的，她就該站在高處，俯瞰了蒼生……如螻蟻。
嬤嬤已經匍匐在地，身子抖得厲害，卻一個字都不敢多言。
誰能想到，始終輕裘緩帶、捧著白瓷杯支著下頜，金尊玉貴的嬌養著的姑娘，一瞬間淩厲鋒銳的樣子。
“笙笙……”言王妃出聲喚道，眉頭輕蹙，言語間卻也隻是無奈了些。
明顯是為了顧全場麵罷了。
氣氛有些冷，少女低了眉眼淺笑，卻無人再敢輕視了分毫。
眾人這才注意到，這個坐姿看起來不甚“優雅”的姑娘，此刻看起來清貴高雅極了，隻是側身端茶的樣子，都很是養眼。她端了茶，抿了一口，微微一頓，偏頭對距離自己最近的嬤嬤說道，“嬤嬤，茶涼了，換一杯可好？”
言語溫潤，氣勢全斂，又是那個溫柔中帶著些內斂的姑娘。
說完，才仿若察覺到氣氛不大對，偏頭看向賢王妃，無辜得很，“一時沒忍住，為大姐鳴了個不平，王妃……應該不至於怪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