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沒有見到人
言禦宮匆匆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麵。
晨曦微光淡白裏帶著細碎的金芒，坐在右手邊的女子，是記憶裏的容顏，又同記憶裏有許多不同。
未施粉黛的側顏，眉眼比記憶裏老了一些，大體上沒有什麽區別，隻是氣質已是不同，當年嬌俏的少女，定格在記憶中最後的畫麵是決然離開的背影。
彼時尚未坐完月子。
之後便再不曾見過，什麽辦法都用過了，甚至抱著言笙去見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隔著薄薄的一扇門板，卻宛若橫亙著天塹，遙不可及。
那一年，雪很大。
壓抑在喉嚨裏的哭泣，從門裏傳出來，連他都哽咽。
之後，他很少來這裏，即便來，也是遠遠站著，再不曾見過她一麵、聽到她說一個字。
她成了自己心口上的朱砂痣，碰不得。稍稍一碰，驚天動地，哪怕一個名字，都隻能在午夜夢回，細細咀嚼，哽咽吞下。
人人都道他是個多情種，卻不知，他的情再多，也隻在一人心。
他站在廊下，步子卻是再也邁不進去。
方才在外頭等候他的小廝隻說老王爺院中有位故人等候，再多卻也是不知道，隻說黎叔交代的。他便來了，路上還不緊不慢，不甚在意，畢竟，所謂故人，通常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誰曾想……
他站在門口，手足無措地像個毛頭小子般，嘴巴張了合，合了張，最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許是自己擋了光線，屋裏的人似有所感，回頭看來。
目光一凝，下意識起身之間，竟是打翻了身旁茶盞，瓷杯落在堅硬的漢白玉地麵上，碎裂成渣，她才猛地回神，慌忙去撿地上碎裂的瓷片，倉促之下，瓷片劃過指尖……
“啊！”
驚呼出聲。
手一哆嗦，手中碎片再次落了地。老王爺下意識趕緊去幫忙，走到一半卻見言禦宮已經身形一閃出現在了女子身旁，這走到一半的步子，便又縮了回去。
目光落在幾乎挨著的兩人身上，眉眼微微斂著，心中微歎，總是命運弄人……
而已然為人母十四載的女子，倉皇之間像是受了驚的兔子般，指尖堪堪觸及對方就觸電般縮回，瞳孔一顫，起身就要退，言禦宮反應比她快，一把將她差點壓在碎瓷片上的手拽住了，才算是令她免受二次傷害。
卻也知道對方並不待見自己，他將人拉住，攙扶了起來，全程一句話都沒說，反而後退了一步，招呼外頭的下人，“這裏打掃一下。”
淡然又鎮定。
哪怕心中驚濤駭浪般湧過，浪潮衝擊著心髒，令自己拉過她的手都有些不受控的微顫，可一步的距離，他保持的死死的，半點不曾逾越了去，看著丫鬟們打掃完退出，他才在她對麵坐了。
目光便凝在了對方身上。
不由自主的。
老王爺似乎還有些困倦，支著腦袋不怎麽說話，眼睛眯著懶洋洋的，屋子裏有些冷場。言禦宮似乎有些尷尬，咳了咳，沒說話。
半晌，才支支吾吾說道，“你……你……”你怎麽出來了？想這麽問，卻似乎有些唐突，生怕對方聽了以為自己不喜她出來……越是在意，越是小心翼翼，最後還是什麽話都沒說。
半眯著眼的老王爺嘴角幾不可見地抽了抽，嫌棄自己跟個毛頭小子一般的兒子……但一想到老三作風，又覺得還是老大這般的好。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大家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等待一個人的到來，來打破這樣的沉默。
隻是，來的人卻隻有黎叔。他的身後沒有意料之中的那個人。
老王爺微微一愣，心中卻是一鬆，“那丫頭呢？還賴著不願起？”這個時辰已經算很晚，有教養的大家閨秀自然是早早起身，這丫頭，倒是愈發憊懶。
“不是……”黎叔搖了搖頭，似乎有些不大明白，說道，“二小姐……二小姐已經出門了……而且……”
後麵的話沒有說，隻是看向了老王爺。
老王爺瞬間就明白了，而且，府中並沒有人發現她離開，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之前吩咐了暗衛跟著她，漸漸的，暗衛便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這位二小姐，時不時地會半道失蹤一下，然後又很自然地在某家首飾鋪子、零食鋪子被發現了身影。
似乎真的是他們無意間在人群裏跟丟了一般。
頭幾回倒是也沒在意，畢竟每一次二小姐失蹤都是在人群裏，本來就不好跟，但是這次數一多吧……漸漸地心下就起了疑，畢竟他們也算是王府裏特別培訓出來的，哪裏那麽不濟事。
於是，將這事同老王爺說了。
老王爺雖不曾交代什麽，隻說就這麽跟著吧，但心思卻是留了，如今再看黎叔這反應，心中便愈發堅定，這幫沾沾自喜以為撈了簡單差事的暗衛們早就被發現了，人壓根兒想甩就甩！
之前那丫頭怕是去做什麽不大想讓自己這個老頭子知道的事情，所以使了些手段避開了。
隻是，今日也是巧……
心中緩緩鬆了一口氣，雖知如今人已經出來了，對上是遲早的事，可人就是如此，總覺能拖一會是一會……
他心中鬆了，麵上笑意也自然了幾分，無奈地打著圓場，“這丫頭，一大早也不知道去哪裏溜達了……左右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說著吩咐黎叔，“回頭你派人去叮囑一下門房，瞧見人回來了知會一聲。”
黎叔點頭應是，卻沒有出門，隻在老王爺身後站了，低眉順眼的樣子。
老王爺轉首又問，“如今你既是出來了，這……府中的院子都有人打掃的，你瞧著想住哪，直接去就是了。這丫鬟下人……先從我這派幾個過去，你將就用著，回頭再給你尋幾個趁手的，你看可好？”
不用問，這姑娘心氣高，言禦宮的院子自是不會去住了，老王爺也沒有刻意多嘴去問，隻直接安排了她另尋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