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黎明前的熱鬧
那一夜。
有人暗自下了一些推動了之後許多事情朝著完全不同方向發展的決心。
有人卻在寒冬之夜，挾著一身霜寒之氣悄然而去，甚至守城的侍衛都不曾發覺，隻瞧見一個黑影倏忽而過，再定睛一看，卻是什麽都不曾瞧見。
疑惑之時，隻覺是隻野貓罷了。
賢王府終究有些爛攤子要處理，秦憶楓用了晚膳便匆匆離去了，那道送出去的聖旨令他如鯁在喉，難受又膈應，像是吞了一直蒼蠅。
言紫凝頭發長、見識短，隻覺嬌羞又開心，他卻看得分明，秦澀啊……就是為了膈應他。
皇帝聖旨賜婚，讓他納了一房小妾。這樣的事情怕是許多年後貴族圈裏都有人津津樂道，這將成為他一生中都抹不掉的黑點。
還有，皇後並不滿意言紫凝。
她雖屬意於將言王府拉進自己的陣營，但彼時動的心思就是言笙嫁進將軍府，如今結局雖相同，過程卻是極不滿意。
這些事，樁樁件件，都讓他實在沒什麽心思留在言王府兒女情長，晚膳之後，連茶都沒有用一杯，就匆匆離開。
與此截然不同的，是言笙院子裏。
酒過三巡，言府三爺就有些喝高了。
這位素來愛美酒愛美人的言三爺，其實酒量並不好，喝了幾杯舌頭就有些大了，但彼時還記得是在自個兒侄女院裏，至少還端著些長輩的姿態，端莊得很。
之後，又喝了幾杯，就開始飄了。
跑到院子裏抱著那棵古銀杏一個勁地喊著“美人兒”，喊著喊著，又狐疑，摸著古銀杏環抱不住的粗壯枝幹，皺著眉嘟囔美人兒最近愈發健碩，這腰身都快抱不住了。
抱了一會，又興致缺缺，一轉身看到一旁舔著爪子的貓兒，頓時又兩眼發光就要撲上去。這些天小呆子都是浮生在照顧，浮生似乎很喜歡這貓兒，如今見著要遭毒手趕緊欺身上前撈貓，沒成想，這位爺在貓和美人之間，永遠更趨向於美人。
轉身就去抱浮生。
一個逃，一個追，浮生身形很快，隻是院子太小他有些施展不開。
一瞬間，整個院子裏雞飛狗跳，亂作一團。
沒多久，院子裏來了個人，言承。
言承的院子距離言笙並不近，一開始倒沒有察覺，隻是將要就寢時隱約聽見這裏動靜很大，當下有些擔心，披了衣裳就過來了，沒成想，一過來，院門還沒進，就被撲過來的言禦雪抱了個滿懷。
他何時見過這般陣仗，當下就慌了，連說話都不會說了，“三、三叔……”
可憐他，看著一個從未見過的三叔，抱著自己大著舌頭含著“美人兒”，當下腦子就發蒙，下意識去請求外援，卻見一旁浮生見危機解除，格外淡定地抱著隻貓兒往裏走，根本不管他們這邊的事情。
而再裏頭，院中石桌邊坐著言笙和瑞王，正勾著嘴角看戲看得饒有興致。
當下就差點哭了，朝著那少女苦惱地叫著，“小笙……救……”掛在自己身上的三叔明顯是醉的不輕，平日裏看著是瀟灑倜儻的樣子，有著作為長輩的不遠不近的距離感，如今突然這樣，他……他真的束手無策啊！
言笙抱著膝蓋笑得眉眼彎彎，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像隻偷了腥的貓兒。
她開心，秦澀自然不會急著阻止，也是支著下頜看這位“叔叔”在小輩麵前形象盡毀。不過如今又來了個小輩，倒是也得顧念一下好友往後形象，當下起身，幾步走過去，抬手一掌將人直接劈暈了，對著伺候在言笙身後的蓮吩咐道，“去三爺院裏找個小廝，讓人過來扛回去。”
蓮看戲看了許久，早就樂不可支，當下含笑點頭，邁著小步出了院子。
小廝來得很快，根本不用蓮多說什麽就已經了然。顯然，這位祖宗時常幹這種事，他們這些做下人的早就熟稔得很，一邊頻頻道歉說著“添麻煩了”一邊往二小姐那邊趕。
睡著了的言三爺格外安靜，被自己幾個小廝抬著走半點動靜也無，那小廝也是絲毫沒有扛著自家主子的“膽戰心驚”，走的時候還好整以暇地回頭頻頻道歉，自家主子的手在地上拖過，沾了一手的泥這件事，他們完全沒有在意。
言承還有些驚魂未定，跟在後頭也辭別了。
無意間見到了長輩們的另一麵，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他需要用一些時間緩一緩，然後忘掉這段記憶，否則，以後若是遇見三叔，怕是再也無法坦然麵對……
索性言笙的院子本就比較偏，就算是距離這裏最近的言承的院子，也隻是聽到了一些動靜，至於更近一些的，便是一些下人住的院子，自然是動靜再大也不敢抗議的。
鬧騰的人走了，小院裏安靜了下來。
少女言笑晏晏的容顏，似乎也因此淡了幾分笑意，之前的憂思又一次浮現，微不可聞地似乎歎了口氣。秦澀什麽都沒問，隻摸了摸她的頭，交代她早些休息，便也起身告辭了。
晚風涼涼。
方才喧囂鼎沸的院子，一瞬間清冷寂寥了下來。
酒香還在，頗有一種人走茶涼的味道。
言笙就站在院子裏，身上落下裘衣，身後少女的麵容在夜色裏有種旁人沒有的英氣，像是戰士，又像……死士。即便是為人加衣這樣的事情，由她做出來也多了幾分冷硬和強勢。
恍然間，言笙又想起方才三叔的那幾個小廝，拖著人頻頻道歉的樣子，多了份嬉皮笑臉。
那才是……三叔的手下。
蓮……不是。
心中篤定，便也大體能知道是誰的人。
那個人護自己良多，今日定也是為了讓自己開心一些才故意找來了三叔，耍了這許久的寶。
浮生抱著已經酣睡過去的呆子，那貓兒看著綿軟其實認生又警覺，如今卻在浮生的臂彎裏，睡得憨甜。
沉沉月色裏，寒風似乎也不再蕭瑟……縱然自己身世難辨，總還有這許多人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