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審訊

  言笙最後還是同秦澀一起回了瑞王府。


  彼時天色將亮未亮,隆陽城都籠罩在黑雲沉沉裏,淅淅瀝瀝地雨下了整整一夜未停,百姓們攏著衣袖縮著脖子一邊抱怨著這樣的鬼天氣,一邊打開了大門。


  就算是西街地帶,也沒有人知道那一晚在那間平日裏門扉緊閉無人居住的落魄小院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隻隱約聽見夜半驚呼,驚了屋簷下樹梢頭夜宿的鳥兒。


  不過,西街本就亂的很,平日裏也常有酒鬼紛爭,這裏的百姓早已見怪不怪。


  而嗅覺靈敏的政客們,卻似乎嗅到了不同的味道,目光悄然落在言王府之上,卻像疾風倏忽而過,一切歸於平靜,什麽都不曾發現。


  目光收回之際,卻又驚駭發現,早膳方過時分,瑞王府的馬車停在了言王府門口,馬車簾子掀開,走下了似乎不曾睡醒的言王府嫡小姐。


  身後,還跟著一個丫鬟,抱著一疊賬簿,就這麽大大方方地,從言王府大門入。


  之後,那輛馬車也沒有等那丫鬟出來,直接離開了。


  各路人馬傳回去的消息都是如此,一時間眾人紛紛猜測,怕是言王府入了瑞王陣營,當然,也有些自認嗅覺靈敏的,卻覺得這是言王府入了賢王陣營。


  ……


  這些年老王爺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一遇到陰雨天更是渾身難受地緊,昨兒個又擔驚受怕了大半宿,一直到得了秦澀消息才算是勉強闔眼休憩了一會兒,這會兒子自是還不曾醒來。


  言笙便帶著那丫頭一路回了院子,處理昨日的遺留問題。


  浮生抱著小呆坐在石桌邊,生生把自己熬成了“望笙石”,連帶著把那貓兒也帶上了,那把長劍擱在石桌上,石桌邊上撐了把碩大的油紙傘,遮了這一人一貓。


  浮生腳邊,躺著被五花大綁的兩隻,本來就被揍得鼻青臉腫,這會兒被雨淋了一夜,看著更狼狽不堪了。


  言笙還未進門,浮生便已經聽到了,驚喜之下抬頭看去,果然見少女完好無損款款而來,當下抱著貓就衝過去,目光熱切連鬥笠都阻擋不了,將手中貓兒送進言笙懷裏,揪著言笙的袖子就院子,指著絡腮胡子控訴道,“他要看我臉!”


  理直氣壯地,像是在外頭受了欺負回家找大人的小孩子。


  絡腮胡……若不是嘴巴裏塞著髒抹布說不了話,他倒是要跳起來好好說道說道,這到底是誰欺負了誰呀?!自己還未碰到他那鬥笠,就被打趴下了!而且這小啞巴看著呆呆傻傻的,其實焉兒壞,揍完了他還將他丟在那個泥塘裏,怎麽看受欺負的都是自己!

  而且,他可沒有忘記,上一次自己被他拿著長劍抵著脖子的模樣!


  言笙在浮生原來的位置坐了,才托著腮打著哈欠,“哦?他又是誰?”她指了指絡腮胡邊上的,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臨近清晨才睡下,沒一會兒就行了,還被強迫塞了這麽大一疊的賬簿,心情委實不太好,又實在困得很。


  以至於問出這句話的口氣,不耐煩得很。


  “主子。您回來了。”浮生尚且來不及回答,屋裏走出一襲緊身黑袍的蓮,目光落在言笙身後的丫鬟時,臉色變了變,又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目光,回答道,“這位叫柱子,另一位,也叫柱子。”


  心中卻腹誹,舊主為了這姑娘,真是煞費苦心,連這位都請出來了。


  “嗚、嗚嗚!”被綁著的絡腮胡哼哼唧唧地撲騰著,奈何不知道這綁人的什麽手法,竟是怎麽也掙不脫,甚至,越是掙紮,綁得越緊,玄乎得很。


  “哦?兩個柱子?”言笙懶洋洋挑著眉,“說來也奇怪,事情都趕著一塊兒去了,昨兒個晚上還遇到個說書的姑娘,人長得挺好看,說是初來隆陽,叫三娘,書說得不咋樣,戲唱地倒是不錯。”


  撲騰地那隻突然一怔,不動了,隻是使勁仰了頭看來,角度艱難得很,因著用力,臉憋得連黝黑的肌膚都蓋不住的紅,似乎見她不說話,又“嗚嗚”了兩聲,另一隻,卻是自始至終沒什麽動靜。


  “哦對了,還跟著一個老者……”她偏頭去看蓮,笑意盈盈地,“你猜怎麽著,竟是個年輕男子……隻是好巧不巧地,這倆人好好的書不說,如今……嗬嗬。”


  最後的笑聲,過於冷然而犀利,落在兩人耳中都是一顫,心知那兩人怕是栽了,指不定在某個角落裏同自己同等的遭遇。


  同言笙相處已久,這點默契還是有的,蓮好奇地開口接道,“如今,如何了?”


  地上,撲騰的那隻不動了,眼睛卻一瞬不瞬地仰麵看向這邊,看得出來,呼吸都斂著,小心翼翼地。


  “如今……怕是在某個亂葬崗了吧。”


  話音落,始終沉默著的那隻豁然抬頭,力道之大,言笙都要擔心他的脖子。他抬頭,滾了半圈,目光對上言笙的,也不出聲,隻死死盯著,凶神惡煞的模樣。


  倒是原來那絡腮胡,哼哼唧唧地愈發厲害。


  倒是……兄弟情深的模樣。


  言笙緩緩站起,拍了拍裙擺上並不存在的水珠,走出碩大油紙傘的範圍內,那貓兒淋了雨,有些不快地喵喵叫,綿軟地撒著嬌,往言笙懷裏躲了躲,言笙伸手又袖子遮了,才走到兩人身邊,蹲下,不顧裙擺在泥地裏鋪開,笑意森森,“柱子……”


  說著,看向絡腮胡,“柱子?”


  “嗬,連真名都不敢用的孬種!”


  絡腮胡一噎,明顯有些不平,卻被堵著嘴,什麽說不出來。


  “苗小小是不是同你們說,本小姐平庸無能,就是個扶不上牆的泥,好對付得很?”她早已了然於心,不然,怕是這些個江湖人也不會如此貿然潛入,“而事實上呢,誰才是泥……如今曉得了麽?”


  “我對你們的千刹門沒有興趣,本小姐也不是揚善懲惡之人,自然也沒有匡扶正義的覺悟。”她低頭看著地上的兩人,柱子在那目光下有些不適,瞧瞧地往後挪著挪,避開那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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