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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假山後的祭祀

  除了最初聽到的那聲響動和之後的窸窸窣窣之外,再無聲息,整個假山,安靜又壓抑。


  有風,從假山中穿行而過,帶著呼呼的聲音,那聲音裏,似乎又夾雜著微弱的呼吸聲,夾雜在不遠處姑娘們帶著笑意的交談聲裏,愈發地聽不清晰。


  言笙回頭看了眼蓮,瞧瞧地將她拽到身後,才一步步地往前走,她有些後悔這個時候生什麽好奇心,就該隻當作什麽都不曾聽到才好,畢竟是皇宮,若是牽扯進什麽事情,或者撞破了什麽事情,怕是自身難保。


  當下豁然轉身欲走,身後卻突然傳來聲音,“言二小姐?”


  熟悉的聲音,帶著上揚的尾音,意外又好奇,赫然就是時常跟在秦澀身邊的那侍衛,西承。


  西承抱著酒壇子,還有一個白色麻布包裹著的什麽東西,鼓鼓囊囊的,詫異出聲後,有一瞬間的呆愣,然後眼神便開始躲閃,拿著那麻布包裹的手下意識藏在了身後。


  言笙挑了挑眉,“你家主子在裏頭?”


  “是……”西承順口回道,然後才猛地搖頭,“不……沒有……”


  言笙了然,很理解地替西承翻譯,“你家主子的確在裏頭,但我不合適見?”既然如此,她也沒打算進去了,誰還沒個秘密不是?她的目光落在那壇子酒上,酒香正好,不烈,卻也沁人,真是好酒,果然秦澀慣會享受,這個時候偷偷躲在這裏偷酒喝,怕是皇室酒窖裏少有的好酒,隻是一個人喝,定也是不太應景的,或許,此刻美人在懷也是說不定的。


  她看著西承有些尷尬和躲閃的神色,越發地堅定了這個想法,當下便體貼地上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笑道,“放心,我這就走,不壞你主子的好事。你進去伺候著吧。”說完,還很是“你知我知”、“哥倆好”的眨了眨眼。


  說著,轉身就走,卻又一次被叫住了,“笙笙。”


  聲音低沉、輕緩,帶著點無奈和縱容,從假山後走出來的男子,全身上下一襲黑色長袍,連腰帶都是黑色的,他朝她伸手,“過來。”


  言笙下意識看了眼西承,果然,對方很是駭然地模樣去看他的主子,像是要提醒什麽,言笙聳聳肩,“似乎,我不太適合過去。”


  她並未因此覺得不快,沒有人有義務朝另一個人完全敞開他自己的世界,言笙自認自己都做不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何況,秘密知道地多了,並不是什麽好事,今日的秦澀,同往日有些不同,那張漂亮邪恣的臉今日木木的,沒什麽表情,眼神也沉寂,裏麵,想來並不是什麽好事。如此想著,對著朝自己伸過來的那隻手,言笙站在原地沒有動。


  “無妨,過來吧。”秦澀卻堅持,伸著的手又抬了抬,順便將西承手裏的酒壇子和那麻布包裹接了過去,才吩咐西承,“你帶著那丫鬟去角落裏守著。”


  西承又看了看言笙,知道主子心意已決,也不再遲疑,對著言笙行了禮,帶著蓮從小路離開了。


  蓮有些擔心,頻頻回頭去看言笙,言笙對著她揮揮手,給了個“放心”的眼神,也不知道那丫頭看懂沒,不過,到底是跟著去了。


  其實,蓮已經大體猜到了什麽事情,她的擔心,更多的是擔心言笙如何麵對的問題……


  “笙笙。”見她遲遲未動,秦澀又喚了聲,還是沒什麽表情的樣子,甚至帶著點疲憊與無奈。


  有些……脆弱。


  不曾見過這樣的秦澀,像是一隻大型的狗,蹲在路口等著主人牽他回家……言笙的雙腳,先於大腦,走了過去,順便握住了那隻伸著的手。


  像牽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狗回家。


  雖然,被牽的,好像是自己。


  但看著身前比自己高大許多的背影,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去摸摸他的腦袋的衝動,想要告訴他,沒關係,我帶你回家。


  走進低矮的假山,穿過曲曲折折的一小截小徑,突然豁然開朗,假山裏頭,竟是個小型山洞,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人工湖泊,別有洞天的樣子。


  脫口而出的讚許卻生生卡在了喉嚨口裏,再也出不來了——湖邊,燃著兩根蠟燭,三炷香。


  香火之前的小碟子裏,擺著一應瓜果點心,分明就是祭祀的模樣。


  山洞裏沒有一絲的風,空氣中有些潮黴味,沉沉地堵在鼻子口,有些呼吸不暢,心口重重壓著。言笙連話都不敢說,雙腿裏像是灌了鉛一般地沉重,被握著的那隻手,瞬間冷汗涔涔沁出,黏膩而冰涼。


  臘月十二,大吉,西秦皇帝陛下的生辰日。


  文武百官、女眷子嗣,都如潮水般湧進這座被裝點一新的、金碧輝煌的宮殿裏,他們準備了最拿得出手的賀禮,他們背誦了最得體的賀詞,他們端著對著鏡子無數次才滿意的足夠喜慶又不至於顯得虛假的笑容。


  而誰能想到,這樣的日子裏,陛下的十三子,在皇宮的一個假山洞裏,擺著燭台、香火、祭品,祭祀著誰。


  那麻布包裹裏,想來定是祭祀的用的……紙錢。


  而她,站在這裏,看著眼前一幕,冰涼徹骨。


  死罪。


  她的整個腦海裏,隻剩下了這兩個字,在顛來倒去、無限回放。


  任何時候,在皇宮裏祭祀,都是死罪,何況……還是陛下過壽的這一天,還是由陛下的親子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間點裏,祭祀。


  祭祀著誰,不用說言笙都能夠猜到。


  隻是她沒想到,這一天,竟然是那個人的忌日。


  多少年了……到底已經多少年了,這個舉國歡騰的時候,這個所有人都不被允許流露悲傷的日子裏,他一個人,默默地為她點上三炷香。


  一個人,默默地思念、緬懷。


  然後呢……再走出這假山,去笑給另一個人看麽?


  山洞裏沒有風,可心髒的地方,卻仿佛突然破了一道口子,呼啦啦地漏風,冷得她牙齒打顫。


  她緩緩抬頭,去看身旁的秦澀……看他木著臉沒有表情的模樣,看他收斂地很好、卻還是流露出來的憂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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