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臘月十二,大吉
臘月十二,大吉。
自從西秦建國以來,每年的臘月十二,都是大吉,因為這一天,是西秦陛下的生辰日。
咱們這位陛下,很注重儀式感,每年生辰日一場壽宴是少不了的,流程年年相似,禮部的流程單上,甚至大段大段的都是從去年單子上謄抄一遍。
流程相似,也讓壽宴變得愈發乏味可陳。
甚至,便是壽宴之上的酒水菜色、歌舞節目,都是大體相同,但,陛下樂在其中。
按照慣例,每年的壽宴都在夜間,但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們自然是要早早起身梳妝打扮之後,用過午膳就要進宮拜見皇後娘娘了。
往年言王府是沒有女眷進宮的,不管秋姨娘如何貴為“平妻”之名,也不管言紫凝到底如何驚才絕豔,但皇室最先看重的還是血統和出身,她們自然是去不得。
也因此,秋姨娘掌握言王府後宅多年,卻始終進不去隆陽夫人圈,這些個名門出身的大家夫人,大多有一個跟自己爭寵的年輕小妾,瞧見秋姨娘這樣的,自是多了幾分不喜。
殊不知,這內宅後院夫人們之間的戰爭,並不比朝堂、戰場上少幾分硝煙,而言王府,直接在這樣言笑晏晏的戰場上,早早出了局。
今年壽宴,是言笙記憶裏第一次參加國宴,乳娘早早的就催促著她起身了,乳娘傷勢看上去還未好全,走路姿勢怪異得很。
言笙剛起身,管家就帶著一個老嬤嬤來敲門,說是王若水小姐派過來的嬤嬤,那嬤嬤這些年都在鎮南王府教養府中夫人小姐宮廷禮儀的,對參加國宴的著裝、妝容、禮儀最是熟悉,一早就過來給言笙補補課。
這是管家第一次進言笙的院子,他引著嬤嬤到了臥房外間,便行了禮準備退下,餘光中卻見外間桌上擺著筆墨紙硯和幾本遊記,一旁還有一本字帖和幾個臨摹的字未來得及收拾好。
管家目光一凝。
一旁乳娘自是不認識這些字,不過這些日子小姐竟然窩在院中看書她自是知道的,彼時也覺得有些詭異和胡鬧,小姐認識的大字,估摸著和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但這樣的心思多少帶著點“家醜不可外揚”的心思,這會兒見管家這般表情看著,似糾結、似嫌棄的模樣,也是懊惱,笑嗬嗬上前就要收拾,一邊打著圓場,“哈哈,瞧我,腿腳不便利了做事也疏忽了,這昨兒個怎麽沒收拾呢。”
說著,就要去扯那幾張“鬼畫符”的紙。
沒成想,被人捷足先登了。
“我來吧,你去裏間悄悄可有什麽要幫忙的,王小姐的嬤嬤終究是客人,對二小姐不熟悉,你在旁伺候著,缺了什麽少了什麽也好及時搭把手。”說著,拿過桌上的紙折起來,隨手握著,揚了揚,催促道,“快著些,不早了。若誤了進宮的時間,老王爺怪罪下來,又要挨板子。”
挨板子。
一聽這話,嬤嬤隻覺得屁股上又開始作痛,當下也顧不得那“鬼畫符”了,同管家道了謝,就急匆匆進了裏間去幫忙了。
管家將桌麵收拾了一下,帶著那幾張紙離開了。
……
其實言笙的底子挺好,雖然不是驚豔型的,卻也屬於耐看型的,隻是這些年她為了兩頭跑,故意將自己扮醜一些,彼時偽裝地並不多,隻是臉上抹地黃了些,眉眼下耷了些,便令整張臉看起來總懨懨的沒什麽精神、不惹人喜歡。
如今,褪了這層偽裝,細看也不覺得變了什麽,加之王若水的嬤嬤稍加修飾,整體給人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一眼瞧過去,往日裏最不討喜的眉眼,這會兒卻成了整張臉的點睛之筆。
言笙的眼睛很大,臉頰卻很小,白皙的臉頰之上,瞳孔是潑墨般的濃黑,隻是她眸光卻清冷,縱使笑意中,都帶著幾分天生的距離感,又似眼前迷蒙看不清晰。
明明是相互矛盾的氣質,卻奇怪地和諧,令她整個人有種奢華的貴氣。
縱使嬤嬤自認見慣了美人,也不得不暗自承認,假以時日,這丫頭,定成禍水。
也不知道,這隆陽所傳的“其貌不揚”又是哪來的根據,轉念一想,又覺得釋然——誰家姊妹之間,還沒點兒拉踩的小心思?瞧著這位院裏的淒涼勁兒,就知道該是如何孤立無援。
心中多有不忍,動作言語之間便愈發溫柔,瞧著這姑娘身邊隻有一老一少兩人伺候,老的那個嬤嬤,看起來走路都艱難,方才見這小姐櫃中也都是些花花綠綠繁瑣過甚、隆陽城裏的大家小姐早就不興穿的衣裳,便知也是孤陋寡聞得很,平日裏定也是幫襯不上。
倒是有些瞧著很符合這姑娘的氣質,簡單、大方、帶著點貴氣的優雅,看起來還很新,有些可能都沒上過身,她一眼就瞧出,那是隆陽有名的俏寡婦家的衣裳。
不算很名貴,但比之那些個花花綠綠的舊衣裳,倒是上了不知道多少個台階。
自家若水姑娘是讓自己帶了衣裳過來的,是現在流行的小姑娘最喜歡的粉色長裙,珍珠點綴,流紗修飾,再配著同款頭飾,很可愛的打扮,但這位姑娘似乎不喜,嬤嬤也覺得,這衣裳是好,終究不襯這位小姐的氣質。
可愛有餘,卻生生蓋了這位小姐的清冷貴氣。
於是她便尋了一套純白的長裙,僅在腰間配以淡紫腰帶,極簡,又極奢……同這姑娘一般,矛盾又協調。
嬤嬤站在她身後,滿意地點頭,含笑讚道,“二小姐麗質天生,其實不需要太多修飾即可,天然便是最好。”這雖是奉承,卻也是實話,過多修飾反倒過猶不及。”
有人誇自家小姐,乳娘自是打心眼裏高興,笑嗬嗬地去拿了鞋子給言笙穿,這事兒,自然不能勞煩對方嬤嬤,就像是管家說的,終究是客。
嬤嬤卻似乎很熱情,又或者是真的喜歡這位小姐,擋了乳娘下蹲的身子,“還是我來吧,您似乎腿腳不太便利,不好蹲。”
說著,不由分說接了過去,看似不甚在意的在手中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