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夢境

  嬤嬤似乎也是一愣,卻不曾多問,隻雙手接了,“好。那老奴先行告退,編好了給爺送來。”說著,便掩了門退下了,留下言禦雪一臉震驚——要不要這麽考究?!

  “我說,你真的要將這扳指送給言笙?”他自顧自倒了茶,喝了一口皺著眉放下了,涼的。他趴在圓木桌子上,上好的烏木打造的桌子。


  “我看起來……像是開玩笑的?”


  秦澀淡淡瞥了眼跟個沒骨頭一樣趴在桌子上的男人,眼神暗芒忽現,還真是親叔侄,那丫頭就是這麽趴著,盯著桌子上的一盤葡萄虎視眈眈就是不願動一下手指,如今……她倒是將這些都忘了,見了自己跟陌生人似的。


  “她……是不是忘記了什麽事?”猶豫了很久的事情,終於還是問了出來,他們不是一麵之緣,縱使時隔數年,這丫頭也不應該半點不記得才是。


  “這我哪知道。”言禦雪有些懨懨的趴著,話都說得囫圇,“你知道的,這些年她到底做了些什麽、發生了些什麽,怕是我大哥、我爹都不太清楚。”


  “你不要瞪我,瞪我也沒用。”他撇撇嘴,“你我都知道,這隆陽城裏,人都是放在秤杆上的,價值幾何、有沒有栽培的必要、還是直接當作棄子,都有人給你一分一厘地計算過的,半點不由人。言笙,就是言府的棄子。”


  “誰會在意一個棄子在做什麽,在想什麽,有沒有忘記什麽呢……”


  晚風微涼,有風從開著的窗戶裏吹進來,空氣裏隱約有沐浴過後好聞的胰子香,該是杜若香的味道,淡淡的,若有似無。


  晚風涼,人心也微涼。


  一時間,兩人都無話,是啊,這些他們不都是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麽,若是不甘做了棄子,那邊卵足了勁削減了腦袋地往上爬,讓自己“有用”,一點點加重己方的砝碼。


  “還有,你有沒有想過。言笙是要嫁人的,她的婚姻,她自己做不得主,我大哥也做不得主,若是在她及笄之禮上,陛下將她許配給五皇子呢?那你這些年所有的謀劃,可都是直接交到了秦憶楓手裏了?”


  “嗬……”笑,卻沒有笑意,秦澀靠著椅背雙手環抱,連眼神都是冰涼地,“你都說了,笙笙是棄子,皇後能讓自己兒子娶一個棄子?”


  “可你……”可你的關注,會讓她不再是棄子。如此想著,卻最終沒有說出來,他終究是旁人,他們才是當事人,如何行事,秦澀應該早有自己的謀劃。


  “再說,我看上的人,他秦憶楓……要不起。江山,我沒有興趣,但言笙……他動不得!”


  銅燈在晚風裏搖曳,光影明滅之中,不過弱冠之年的半大少年,容貌是無人能及的傾城之色,卻又睥睨狂傲地無人敢親近褻瀆了去,似妖近魔。


  這是一朵,隻能遠遠長於雪域之巔的名貴雪蓮花。


  “我今兒個一直想問,你到底是為什麽看上了這個小丫頭。”言禦雪不明白啊,他其實潛意識裏一直覺得,這廝是不應該看上任何女子的,要說容貌,無人能出其右,要說家室,誰比得上皇室背景雄厚,要說溫婉……這天下,溫婉女子何其之多,便是不溫婉地,也能在你麵前裝得小鳥依人。


  要說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那丫頭敢捧著秦澀大爺親手剝的葡萄麵不改色吃得暢快……


  旁人不敢。


  難道,秦澀喜歡這樣的……傻大膽?這麽重口味?

  如此想著,看著對方的眼神便透著些古怪了……


  挑眉、勾唇,邪肆一笑,“很想知道?”


  “不想!”


  頭搖地跟撥浪鼓似的,堅決表明自己不願打聽秦大爺八卦的決心。笑話,認識這麽多年了,每一次秦澀這麽笑得時候,就是有人要倒黴的時候,如今,這屋子裏就他們倆,他哪敢去招惹這尊大佛。


  他悻悻笑著,起身,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那哈欠,真悠長,從他起身之際,到他前腳跨出門,才幽幽打完,他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很鎮定、很困倦地嘟囔,“哎,天色不早了,困得很,我先回去睡了……”


  說著,一縱身,消失在了院子裏。


  關鍵時候,保命要緊。


  “嗬……”秦澀看著空蕩蕩地院子,嘴角笑意愈發明晰,柔軟得很,這廝,和那丫頭一樣,半點藏不住心事,還真真是親叔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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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入夜,言笙總覺有些乏力,腦袋裏突突突地疼,乳娘說是貪涼感染了風寒,給她熬了一大碗薑湯,讓她喝了便睡了,還特意給她多加了一床棉被,屋子裏燃著的炭火也比往日凶猛,並非無煙的銀骨炭,她的院子裏,雖說一應吃穿用度不曾如何克扣了,但好東西,也大體是輪不上的。


  一開始還好,迷迷糊糊睡著,隻覺得熱得很,之後,煙味愈發嗆人,便如何也睡不踏實,卻也醒不過來。


  反反複複做奇怪的夢。


  夢裏的是她,卻又似乎不是她。


  她被人拽著,拽她的人不清楚是誰,她哭著、喊著、掙紮著,想要去夠前麵逐漸消失在光影裏的人。一個背影,有光從對麵傾斜而下,那人,漸行漸遠。


  然後畫麵一轉,是一條條縱橫的街道,有特別高的房子,將天空割裂成大大小小的方塊,窗戶特別明亮,反射過來的光刺痛了眼,路上的行人打扮奇怪,他們沉默地趕路,像是看不見有些格格不入的自己。


  有奇怪的巨大盒子在地上跑,擦身而過的時候看得到裏麵的人……


  光怪陸離的景,錯綜複雜的夢,淡白月光下,依稀可見少女皺著眉沉溺其中而不可自拔,額頭上是一片晶瑩的潤澤,被汗水浸濕的發黏糊糊搭在額間,雙手緊緊揪著身下床單,指節因著用力泛著白,她渾身顫抖大口呼吸,痛苦地仿佛溺水一般。


  “嬤嬤!”


  聽到異動敲了好一會兒門沒人應於是推門而入的浮生第一次對著言笙以外的人發出了聲音。


  驚恐而倉皇的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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