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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 她,是妓

  有那麽一瞬間,言禦雪腦子裏已經閃過了無數種足矣將麵前這個人暗殺、拋屍、然後自己全身而退的方法,以至於此刻,他看著麵前好友好看地人神共憤的麵容,咬牙切齒地表情都微微扭曲著。


  有些事,不說,不代表遺忘。


  兩年前,他們之間似乎隻是狐朋狗友的程度,有酒一起喝,有戲一起看,有禍一起闖,皇族與豪門之間的情誼,大抵能如此,已是珍貴。


  他沒有想過,秦澀會替自己頂罪。


  沒有同自己商量,甚至沒有絲毫猶豫,就這麽站在大殿之上揚言,“人,是本殿殺的,犯罪動機?看不順眼。”


  囂張、跋扈、不可一世,震撼朝野。


  陛下心有不忍,卻也隻能重罰,罰去了雷霆崖,歸期未定,若非如此,盛怒之下的文國公哪裏肯留著這小子一命,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聽說,彼時皇帝已有意親封他為親王,冊封聖旨都已經擬好了,隻待良辰吉日便宣讀聖旨,行冊封之禮,如此,這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主兒,自此一生榮華。


  誰曾想,這個節骨眼上,他犯了罪,還是如此重罪。


  何況,他半句軟化不願說,竟直言看不順眼,文國公哪裏咽地下這口氣?何況,貴妃出自文國公府,與皇後素來不睦,而秦澀,是人盡皆知的五皇子黨,這事兒,愈發演變成了奪嫡之爭。


  誰都救不得。


  也沒人願意救。


  皇後不會折了自己羽翼去救他,他更是沒有母族幫襯,說白了,他賭的就是陛下的偏心和對他母親的餘情未了。


  他賭了,也不知道於他自己看來,是輸了還是贏了,隻是,言禦雪卻曉得,這兩年,他日日愧著、提著心吊著膽,好不容易捱到了這人安全回來……他卻在自己滿腹心事重重中,告訴自己,保自己,是為了保那丫頭……


  他說,那丫頭最是不受寵,若言王府真的禍及滿門,想來也是沒人保她,左右也是要保,便從根源上保了,還說,如此,那丫頭便算不得無門的孤女,言王府的蔭蔽,聊勝於無。


  瞧瞧,這是人說的話麽?

  這麽不甚在意、滿不在乎的樣子,就將自己懷揣了整整兩年的愧疚一棒子打地煙消雲散,隻剩下了,牙癢癢——自己提心吊膽連覺都睡不安穩了兩年,有多煎熬隻有自己知道,誰知,猛然發現,自己是順帶的那個。


  原來,替自己頂罪是為了那丫頭。


  ……


  這也就罷了,左右是救了,這恩,理應記著。


  可這小子對自己愈發沒了真話,問及同這丫頭的交情,竟說欠了一顆糖葫蘆。就欠了那丫頭一顆糖葫蘆,就值得這金尊玉貴的主兒做到這個地步?騙誰呢?什麽時候這嬌貴的主兒對自己的價值評估已經低到了塵埃裏?

  得!

  一句兩句的不願說也就罷了,藏著掖著的誰還沒個秘密?

  誰知道這會兒子竟然又為了這丫頭趕自己走?

  最近自己這麽招人嫌麽???


  如此想著,言三爺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渾身上下不爽利,他不爽了,自然也不會令旁人舒服了去,哪怕對麵的人是三皇子。你想要我走我便走?我偏不!

  他大刺刺地坐了回去,好整以暇地樣子,但基本的理智還在,知道將另一個人趕走,朝著小茉莉擺擺手,“你先走。”內部矛盾需要內部解決,對外的時候,還是得一致對外——小茉莉是秦憶清地人,也就偶爾寵著消磨一下三皇子的戒備心。


  這點兒,他拎得清。


  “三爺……?”美人兒期期艾艾地不願走,身體軟軟靠了過去,“三爺趕奴家走,可是今日……奴家哪裏伺候的不好……?”


  說著,便有了梨花帶雨的趨勢。


  言三爺最是憐香惜玉見不得女子哭,這一點,煙花巷裏的姑娘們各個都曉得。


  果然,三爺伸手將美人攬進懷裏,另一隻手輕撫美人嬌嫩的下頜,無限憐惜的模樣,他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溫柔哄著,“乖。沒聽十三皇子說麽,言府小姐要來了,爺如何也是那小丫頭的三叔,是個長輩,你若還待在這裏,合適麽?”


  美人兒麵色一白。


  “回頭老爺子怪我帶壞了我家單純的小丫頭要罰我,美人兒不心疼?”


  說著,懶洋洋放開了懷中美人,隻溫柔看她,“去吧,過幾日爺再去看你。”溫柔,卻堅定,不容反駁。


  美人兒嬌嬌柔柔地站了起來,身形晃了晃,福了福身子才轉身離開,步履間有些踉踉蹌蹌地。


  帶壞,單純。


  四個字,卻是誅心之論。


  她是名妓。


  美貌傾城又傾國、歌聲婉約如黃鸝,身段妖嬈若無骨,無數男人甘做裙下之臣,為她瘋狂著迷,用金銀財寶將她抬上財富與**的塔尖。


  於是,她差點兒忘了,無論怎樣,首先,她是妓。


  無論自己如何言聽計從,三皇子從來不會碰自己一根手指,原以為是清心寡欲,可瞅見了他對陳家姑娘的關心體貼和追逐,方才知道,他要的,終究是門當戶對的婚姻。


  他沒有忘記,她,是妓。


  無論言三爺如何憐香惜玉,可麵對即將到來的正經小姐,他還是毫不留情地趕人,自己,連同坐一席的資格都沒有。


  他也沒有忘記,她,是妓。


  他們都沒有忘,是她忘了,以為溫柔便是喜歡,並籍此以為,自己於他們而言,是不同的,並為此沾沾自喜著。


  她扶著樓梯口住了腳步,下方,她瞧見十三皇子的侍衛,領著一個姑娘正在上樓,一行三人,還有一個帶著鬥篷看不見臉,該是個少年。


  那侍衛對她恭敬有加,上樓梯的時候,還側了身請對方先行,而之前,這個侍衛,從未瞧過自己一眼。


  跟在侍衛身後的少女從樓梯下抬頭看來,那容貌算不得好看,身形也未長開,像個幹癟的豆芽菜,可……即便如此又如何,自己連同她同坐一席的資格都沒有。


  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隨後便移開了,那目光,如言三爺所說,幹淨單純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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