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千刹門
平日裏一炷香都喝不完的藥粥,今日不過幾口就已經見了底,真真兒乖得很,
這若是被外人瞧見了,怕是得驚了下巴,誰人不知道十三皇子殿下最是和“乖”這個字半點兒搭不著邊,聽說城中許多孩子一聽“十三皇子”三個字,連夜間都不敢哭,比豺狼虎豹的名字管用多了。
西承看了看外頭,雪後的天空碧空如洗……這太陽,沒從西邊出來啊……
再回頭看秦澀,好看的有些過分的容顏,在日光下有種驚心的涼白,襯地潑墨般的瞳孔愈發濃黑,似妖近魔。
這主子,委實有些好看地過分了。心思剛起,突然覺得脖頸子一冷,就見方才還很“乖”的秦澀眼神一冷,好看的丹鳳眼眼尾微微上挑,風情得很。
這風情中卻夾雜著冰刀子般生冷鋒利。
西承又縮了縮了脖子,訕訕笑著,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秦澀——他怎麽就忘了,他家主子是上下左右前後都長了眼睛的,半點小動作小心思都逃不過主子的眼,而主子,這輩子最討厭別人覺得他……好看、漂亮。
果然,秦澀涼涼看他,眼皮子掀著,漫不經心地,頗有種貓兒冷豔高貴的感覺,“本殿好看?”
下意識搖頭,慌忙又點頭,頓時一張臉就跟吃了苦瓜似的,這問題怎麽回答?說好看,不行,但說不好看?顯然更不行!
沒成想,秦澀煞有介事點點頭,帶著“英雄所見略同”的肯定,“嗯,本殿也覺得自個兒好看。”
啊?!
這一回,西承的嘴,徹底合不上了……誰能來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最討厭旁人評價他好看的十三殿下,頭一回如此肯定了他自己的顏值。
看著活寶一樣的、什麽心思都擺在臉上的搭檔,南潯撇撇嘴,無比嫌棄,傻子!
秦澀擱了手中銀勺,將麵前粥碗遞給南潯,給自己倒了杯茶,也不喝,隻握在手中幽幽地晃,“說吧,什麽事?”
“啊?”西承一愣,這才想起來自己方才急匆匆過來的原因,嬉皮笑臉的表情一收,“主子,那三位,有動靜了。”
“哦?”秦澀挑了挑眉,這才過了小半宿,三個人便已經如此火急火燎了?
“昨日從苗家小姐那得了消息,回頭就行動了,今早在半道兒劫了送菜的老伯,跟言王府廚娘搭上了線,私下裏打聽言王府是否缺人手,想來是想直接從內部接近言小姐,帶走那個小乞丐。”這的確是接近言王府的最快的方法,下人們防備心沒有那麽重,比較容易找到突破口。
秦澀抿了口茶,斂著眉眼,矜貴地很,“那三人的身份,查到了麽?”
“查到了,千刹門,數月之前千刹門丟了一個小啞巴,暗地裏在附近幾個城鎮好一番找尋未果,才來了這隆陽城……而且,那夜在密林中的領頭人,應該千刹王的左右手之一。”
千刹門,一個老牌江湖組織,名字很囂張,勢力……實在有些囂張不起來,不算正道,專門做些偷雞摸狗的事兒,雖然位列朝廷圍剿黑名單上,但也沒人刻意花心力去圍剿——雞肋。
一個小乞丐,竟然出動了千刹門的第二把交椅,秦澀意外地勾起了嘴角,看來……他要重新評估一下那個小乞丐的價值了。
他沉凝片刻,突然意有所指地感慨,“言王府……素來難進得很。”握著茶杯的手,肌白似雪、溫潤如玉,偏又帶著點浸潤在骨子的冷,漫不經心的。
西承沒注意到,隻點點頭,“對,想來是進不去的。言王府旁的不說,這一點很是奇怪,聽聞恨不得連人祖宗十八代都調查個清清楚楚似的。”倒像是,防著誰……或者,防著什麽。
“那你去幫幫他。”
男人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西承下意識應了,“是。”
應完才反應過來,“啊?什麽?幫誰?幫……千刹門……?”錯愕看秦澀,握著茶杯的男子,指尖因著用力,節骨都泛了白,嘴角勾著的笑容恣意而嘲弄。
那隻“乖巧”的大型貓科動物,從暖陽中醒來,抖了抖渾身華麗的毛皮,在自己的領地裏緩緩踱著步子,優雅而貴氣……隻是,誰都沒有看到,隱沒在腳掌間的爪刺,鋒銳、尖利、蓄勢待發。
他勾著嘴角,宛若睥睨天下的王者,俯瞰著螻蟻上躥下跳自以為機關算盡。
西承渾身一冷,就聽他緩緩開口,“我家那隻嗜睡的貓兒,總要一些刺激,才能快速長大。”縱使不受寵,可那丫頭偏生不在意這些,一個人自得其樂得很,可這隆陽城的大染缸裏,誰都不能獨善其身。
更何況,還是這樣的出生。
既然注定早晚有一天要踩著碎玻璃渣子一步步前行,那……早一些,總比晚一些好,主動,總比被動要好。
他擱下茶杯,勾唇一笑,千刹門,給這丫頭練手,正好。
麵光而站的男子,一襲玄色錦袍,質地上乘,款式卻簡單,隻在袖口、領口繡著繁複而古老的紋路,全身上下除了腰間一枚玉佩,再無配飾。
他身姿頎長,略顯瘦削,閑閑散散站在那裏,脊背去筆直。
西承站在他後頭,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卻也知道,這個男人,定然是凜然而鋒銳的,如同出了鞘的利劍。
誰能想到,便是城門口的乞丐裏,都有他家主子安排的眼線。
這個看起來嬌生慣養、驕縱尊貴的男人,實際上,輕裘緩帶、運籌帷幄,隱沒在重重幕簾之後,以山河為棋盤,以人心為棋子,布著最龐大的棋局。
他要護著一個人,便定要護地滴水不漏。
人人都說陛下厚愛,偏寵十三皇子,縱使一棍子將文國公家的獨苗苗開了瓢也不過是去雷霆崖麵壁思過了兩年便又給放了回來,可他們卻不知道,雷霆崖……可不是麵壁思過的地方。
那裏,都是這世間最窮凶極惡的人。
能在雷霆崖活著,比回來,艱難地多得多得多。
彼時,陛下將人送去雷霆崖,是鐵了心讓主子在裏麵褪掉幾層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