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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再次相遇

  因為不是涉及本殿安危的事情,你們便懈怠了對麽?


  捫心而論,是的。


  西承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的,從心底裏並不讚成主子花費那麽多心力去維護、去照顧、甚至去縱容一個爹不疼、娘不愛、資質平庸、長相普通的小丫頭。


  主子這樣的人中之龍,天縱英才、身份高貴,世間什麽樣的女子得不到?若隻是一時欣喜,倒也還好,可他們都看在眼裏,主子對那麽小姐,真的是費盡了心思。


  主子回城途中一路上遭受了多少暗殺,看起來是無礙,卻也隻是看起來罷了,身上內傷至今為止不曾好,南潯也說了,這事兒得靜養,慢慢調理,日日湯藥吃著,切忌勞心費神。


  許多事,他們能避便避開了,可主子呢?單單為了那丫頭,就費了多少心神?


  那丫頭……到底哪裏值得?


  “自己行事不利、能力不夠,事情沒辦好,規規矩矩領罰就是了,還要喊什麽口號,喊地好像今日是故意懈怠一般。”一旁始終端著托盤不曾出聲的南潯上前,嗤笑一聲,打著圓場,“主子,您別聽他豪言壯誌的,說白了就是自己不行,您把他交給我,我幫您處罰了?”


  說著,雙手遞過托盤,“主子,喝藥。”


  眉眼含笑、笑容可掬,眼睛彎彎地,看起來乖巧得很,沒有半分攻擊性。


  靠著西承的那隻腳偷偷伸出來,踢了踢西承。


  西承知道南潯的意思,主子這下是真的動怒了,想要自己求個饒認個錯,能力不濟就好好訓練,但疏忽懈怠就嚴重多了。


  可他……不願。


  半大的少年,仿佛卵足了勁想要證明自己正確、亦或者秉持著自己內心的忠誠,梗著脖子一揚腦袋,在秦澀有些緩和下來的表情下,揚聲說道,“主子,西承沒錯!言笙她不值得!”


  “啪!”


  堪堪觸及盅盞的手,明顯一頓,伸過去端的動作瞬間揚起,將那托盤連盅盞一道兒拍在了院子裏……盅盞碎裂,湯藥濺落了一地,在院中薄薄的積雪之上,氤氳開褐色的汙漬,茶香清冽緩緩溢出。


  秦澀的表情,有種風雨欲來的狠辣與凶殘。


  “不值得?”他勾著嘴角反問,那笑在這雪夜之中,有種危險和殘酷,仿若某種俊美、古老、危險的嗜血生物,他一字一頓,放低了聲音,“她不值得,那誰值得?你麽?”


  “世間女子千千萬!主子要什麽樣的女子得不到,非要盯著那麽一顆歪脖子樹?”西承懟地理直氣壯,他沒有錯。


  主子不值得,那丫頭,不配。


  身旁的南潯踢了一腳又一腳,暗搓搓裏的,動作很小,力道卻越發地大,咳嗽聲漸起,如此動作也沒換來搭檔的“回心轉意”,倒是迎來了主子冰寒入骨的眼神……


  得!南潯仰麵看天,低頭看地,默了。


  搭檔是豬,也是很愁人的一件事。


  ……


  西承和南潯是跟著秦澀多年的人,說是左膀右臂不為過。


  這個看似奢華的宮城之中,一個沒有了親生母親的皇子,想要活下來,比什麽都難,步步維艱、如履薄冰,這些詞匯都不足以解釋其萬分之一的凶險。


  若這個皇子,還有幸得了陛下的喜歡,那這凶險,便更是無法想象了,真的足矣令人夜不能寐。


  皇後明麵上待他極好,令他別無選擇地成為了五皇子黨,成了五皇子秦憶楓的跟班和狗腿,他們不敢欺負皇後親子,便使著勁欺負這個跟班,所有的明槍暗箭都朝著他這個被人推上活靶子位置的十三皇子。


  他叛逆,他逃學,他欺負太傅被父皇責罰,沒關係,皇後會幫他。


  這個對秦憶楓極其嚴苛的皇後,對當年好姐妹的兒子,極盡寵愛、溺愛,幾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於是,朝中上下更是人人皆知,皇後極其喜歡十三殿下,便是親子,亦不及。


  嗬嗬……哪是不及。


  活靶子就是活靶子,哪裏需要懂四書五經,最好隻知道遊戲人生混吃等死、吃喝嫖賭敗光祖宗基業,令皇帝對其再也忍無可忍,如此才好。


  ……


  雪,越下越大。


  跪著的還仰著脖子,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樣,耿直地可愛,站著的看天看地看那院中破碎的盅盞,笑意可掬的樣子彎著眉眼沒有攻擊性。


  秦澀歎了口氣,看著西承的目光緩和了不少,終究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自己寵著慣著的,還能怎麽樣?

  再說,自己努力維護著不讓他們失去的,不就是這樣簡單的性子麽,如若有一天,西承也成了南潯這樣,帶著一層又一層麵具,笑得一臉人畜無害的模樣……想想都接受不了。


  何況,那……便也不是西承了吧。


  他無奈的擺了擺手,不願解釋,隻嫌棄說道,“你同他說!”


  有些事,同樣是不說,可心細如發的南潯會懂,而思維簡單的西承,永遠不知道那些隱沒在迷霧之後的真相,他簡單、明快,便是屍山血海裏走了一遭,歸來還是年少熱血模樣。


  ……


  那一年,年滿十五,父皇準予他單獨出宮建府,不知道是換了環境還是什麽原因,多年來的失眠症愈發嚴重,好幾日好幾日地睡不著,他便日日遊著蕩著,也是那段時間,遇到了言禦雪,日日同他喝酒,在哪裏喝醉,就在那裏倒下,隆陽城中,他的風評愈發地差,那些人,便笑得愈發地歡,他,便愈發地夜不能寐。


  如此,循環。


  酒量越喝越好,尋常的酒很難灌醉他,他端著酒壺在言禦雪的院子裏晃,看到了牆角根那個孩子,那孩子小小的一團,縮在那裏,抱著膝蓋偷偷地哭,小小的年紀,已經學會了壓抑哭聲,抖動地肩膀莫名有些令人心疼。


  似乎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她仰麵看來,髒兮兮的臉上鼻涕眼淚抹了一臉,隻依稀能辨有些熟悉的輪廓。


  是她。


  那個愛吃糖葫蘆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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