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主子不如下人
沒幾日,言王府的人大體都曉得了,他們家二小姐身邊多了個小廝,看起來很是好看,隻是似乎是個啞巴,不說話,也沒什麽表情,跟個木樁子似的。
穿著打扮倒是考究。
說是下人,倒不如說像是主子了。
嗬嗬,也就那一位的院子裏這麽沒規矩,主子穿得像個下人,下人倒穿得像個主子。
這般的風言風語漸漸多了起來,可把乳娘給氣得鬱結了好幾日,想想自個兒也是艱難,平素裏二小姐不著家,自己可勁兒得藏著捂著提心吊膽的,如今倒是時常在府裏了,卻帶了個不明不白不像下人的下人,這些個風言風語起來以後,自己也勸過,奈何,沒用!
啞巴的繼續啞巴,裝聾子的繼續裝聾子。
……
言笙自然不是聾子,那些言語哪裏聽不到,隻是,她素來不在意。這些年,說自己怎麽樣的都有,傻的、笨的,什麽樣尖銳的形容詞都有,甚至,還有說自己丟了整個言王府的臉、言王府落得如今地位,都隻是因為她的存在……
嗬嗬,她倒是年幼無知,不知道“整個季王府”的臉麵,竟是她一個人在撐。
因著不受重視,便人人都要上來欺一下。可,那又如何呢?
後宅內院的下人最是見風使舵的牆頭草,風往哪裏刮,他們就朝哪裏倒。也曾難過、苦悶過,可師父說了,她還能改變風向麽?自然不能。
既然如此,隨風去吧……
不過,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浮生在練武之道上卻是頗有天賦。
那本奇奇怪怪的武功秘籍,生澀難懂,他看了也不問,依葫蘆畫瓢的,竟是漸漸的也練得有模有樣的,倒是之前被煦渡說得有些忐忑,言笙特意去了一趟白雲寺,又拎著兩壇子好酒、燒了一桌子好菜,將生存能力幾乎為零的老不羞這幾日積累下來的衣裳全部洗了,如此之後,因著“愛徒幾日不見便有了新歡”而“鬱鬱寡歡”的九衾才算緩和了臉色,拉著“新來的啞巴”好一番探查,才嘀咕了一句,“什麽怪物?”
言笙抱著貓兒在喂小魚幹,一時間也沒聽明白,抬頭再問,九衾卻是不說了,隻說大體無礙,練著吧。
於是,就這麽練著了,練了好幾日,也沒見有什麽問題,言笙這才放了心。
終究是自己撿回來的,或者說,自己綁架回來的,彼時說得豪言壯誌義正言辭的,但事後想想,這麽做大體也是不合適的……不過浮生自己不曾反對,既來之,則安之吧,綁了也就綁了。
這一日下午,王若水的拜帖便經由管家的手,遞到了言笙跟前,王若水的拜帖不奇怪,但奇怪就奇怪在,她是邀請自己一同出席陳禦史家的那位孫女陳圓圓的生辰宴。
言笙對隆陽勢力關係並不熟悉。但大體也知道,這女子相交是否親厚,大多是和其父兄在朝中的黨派有關,陳圓圓是陳禦史的孫女,陳家後院隻有一位夫人,聽說跋扈得很,便是這些年陳家隻得了這一個孫女再無男丁,那位夫人也堅決不允許府中納妾。
當然,這還是乳娘見了拜帖和言笙惡補的八卦。
其中真實性都有待考證。
本是不願去的,但管家過來的時候,順帶著將老王爺交代準備的生辰賀禮一並兒帶過來了,如此,便也由不得她拒絕了。
明明隻是參加旁人的生辰宴,那陳圓圓更是連瞅都沒瞅過一眼,便是邀請她同去的那位表姐,她們也隻說見了小半日而已,可這件事的被重視程度,卻令言笙以為……那是她自個兒的生辰宴。
乳娘從當天下午就開始在院中轉圈兒,翻箱倒櫃地翻找能見人的衣裳,翻了半日實在找不到,便開始絮絮叨叨地念叨,從“自家小姐過得實在不像個小姐連一件像樣地能見人的衣裳都沒有”再到“自己月例銀子實在不多如今買件好看的成衣怕是也不夠的”然後隱約又能聽見“這小姐果然也是個傻的,也不知道存了多少年的銀子去給下人買了衣裳”……
諸如此類。
在院中拿著小木劍對著一棵樹比劃著的浮生,第一次皺著眉悄悄離開了。
這個少年來這院子之後的第一個表情,是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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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言笙睡得極好。
浮生練得“秘籍”證明了沒有什麽問題,這幾日心頭那塊石頭便落了地,一夜好眠。
隻是,天色未亮之時,便有敲門聲輕輕傳來,接著,便是乳娘的聲音小心翼翼地,“二小姐,醒了麽?”問完,門便被推開了,那扇門也是被推地小心翼翼地,“吱呀”聲被拉得無限悠揚而綿長,在冬日安靜的清晨微光中,宛若憂思哀怨的古箏……
同樣憂思哀怨的,還有言笙。
若是她知曉,不過是去一個“陌生人”的生辰宴,便需如此麻煩,她便是將生辰賀禮托王若水帶去,也定是要拒絕的。
她滿臉不善,看著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還有即便一宿不睡也依舊精神矍鑠的乳娘,幽幽歎了口氣,那氣息,便比那古箏還要憂思哀怨。
“小姐,該起了,還要好一番梳妝打扮呢。”乳娘看不懂她的憂思、也理解不了她的哀怨,隻一邊擰了毛巾給言笙擦臉,一邊說道,“小姐,我去梅丫頭那借了點胭脂水粉,今兒個您湊合用著,衣裳沒有,臉便不能差了。所幸我家小姐也是個好看的,今日若是表現好,給言王府長了臉,指不定王爺一開心,便給您漲了月例。”
魔音穿腦,也不知道這乳娘為何如此愛嘮叨。
再說,那句“所幸我家小姐也是個好看的”……真的是發自肺腑的麽?
言笙皺著眉看著乳娘在梳妝鏡前鼓搗,鼓搗完了便不由分說地轉身往自個兒身上抹,竟是連拒絕的機會都不給……好幾盒胭脂水粉,想來,就是問那“梅丫頭”借來的……想來這也是個下人名兒,果然,自己這個主子過得,竟然還不如一個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