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言紫凝
宴會設在偏廳，桃源廳。
言王府也許不是四大王府權勢最大的，但一定是府邸最豪華的，老王妃在世之時，便既是喜歡恢弘而大氣的建築，老王爺對老王妃最是情深義重，自是依言上奏請了宮中手藝最好的工匠建造了這座既有北方恢弘雄偉、又有南方婉約細致特色相結合的言王府。
其景致之美，便是這些年下來，也總有一些百姓在院牆之外偷偷觀察駐足欣賞驚歎……
而言王府最大的宴客廳，在桃源廳。
老王妃最是喜歡喜歡桃花，整個桃園廳中至今種著滿滿一院子的桃樹，桃花爛漫時，最是景致迷人，令人流連忘返，聽說其中好多桃樹品種還是老王爺多年收集費心得到的，即便是這冬日雪季，也是專人精心嗬護。
而如今，自是沒有桃花。
但即便如此，亭台樓榭、小橋流水、假山怪石在雪景之下亦是比之尋常景致要好看上許多。
也因此，接待皇室成員這樣的貴客，自是隻能在桃源廳。
而桃源廳裏，氣氛和方才正廳之中有些許不同。
要說怒吧，似乎也不是怒，隻是，氣氛沉凝了一些。十三皇子素來喜怒不形於色，一張臉正邪難分，支著下頜懶洋洋地，好看的丹鳳眼總帶著點兒宿醉的倦意，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氣勢迫人……再加上這位主素來喜怒無常的心性，更是令人捉摸不透習性。
老王爺也有些惴惴不安的，看向自己家小兒子，奈何，這小子眼觀鼻鼻觀心，端著酒杯自顧自喝得暢快，對於自家老爺子的眼神示意半點兒接收不到……
隻是，言禦雪心中暗暗叫苦！老爺子瞎辦事兒也不提前跟自己商量一下！如今要他救場才知道使眼色，可事到如今怎麽救？
老爺子一個眼風一個眼風的，怎麽可能真的接收不到？他看了一眼坐在秦澀身旁另一側為秦澀倒酒的少女，不得不說，言紫凝除了出生血統之上不如言笙，其他方方麵麵都是可以吊打言笙的——雖然，可能武功不如人。
笑容得體、舉止優雅，一舉一動進退有度恰到好處，既不會可以熱絡顯得諂媚，也不會有所怠慢顯得疏離，的確是再如何苛刻也已然挑不出錯處來。
隻是……明顯，咱們十三殿下對於今日的安排很是不滿。
老爺子早早吩咐了下人，將吃食送去了後花園，理由是生怕她們女孩子拘謹不自在，但誰都知道，主要是因為那倆姑娘上不得這般的場合與台麵。
西秦自是規矩森嚴，如此言行本沒有問題，即便是秦澀那小子再如何對言笙上心，也不會對此不滿。但是……問題就出現在了踏進這個院子這間屋子的時候，看到坐在主座右手邊的言紫凝。
那時候，自己清晰地感受到了這位爺突然冷下去的氣場……
一直到落座上菜之後，這氣場，便更壓抑了。在場，一共四個人，除了他們三，還有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言紫凝。
這位置安排地也很是微妙，十三殿下自然是做主衛，左側是老王爺，右側卻不是自己，而是言紫凝，反倒是自己，被老爺子拉著坐在了手邊。
用意之明顯，自然是路人皆知。
若是之前，自己可能會幫著老爺子活絡一下氣氛，但是現在，在知道秦澀對言笙那丫頭似乎有不一般的心思之後，那些話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了——老爺子將言笙和王若水遣到了花園裏，卻獨獨把言紫凝留在這裏，定是這心思，惹這位爺不開心了！
“殿下，請用酒。”見秦澀隻支著下頜懶洋洋看著麵前的酒杯，不說話、不言語、連表情都沒有，言紫凝一時間也有些犯怵，想著隆陽城中的傳聞，有些七上八下，隻含笑彎腰恭敬說道。
此刻，但凡有些風度的，都會接個話，至少，即便是皇帝陛下，也該開口說上些什麽、哪怕是問一下名字芳齡，以示體恤。
隻是，十三殿下連眼皮子都不曾翻一下，一時間，饒是心理素質足夠強大的言紫凝也有些尷尬地掛不住笑了，老爺子飄小眼神都飄累了，都沒見自己小兒子蹦出半個字來，頓時氣得暗暗吹胡子瞪眼，麵上卻笑嘻嘻打著哈哈，“殿下想必還不認識，這是老臣的孫女兒，喚紫凝。”
……
終於有了些反應——闔著眼瞼似笑非笑的十三殿下終於破天荒掀了掀臉皮，瞟了眼老王爺，“怎麽，王府嫡女上不了的台麵，倒是這位庶女堪登大雅之堂麽？”
“您……是太瞧得起她？還是太瞧不起本殿？”並不疾言厲色，甚至還帶著漫不經心地優雅，卻生生問出了陰氣森森的味道，門簾被風吹動，冬日的涼風夾著刺骨的涼意，從簾縫中貼地幽幽盤旋而進，隻覺得腳脖子冷地牙齒都打顫。
老王爺端著酒杯正要起身敬酒，聞言，手微微一顫，杯中液體險些晃出。身旁，言紫凝低著頭起身、後退一步，跪下，再無任何言語，垂在身側的手卻是緊緊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卻絲毫不覺得痛：又是嫡庶之分！隻有嫡庶之分！
因為她是庶女，出身不夠高，所以再如何優秀也是攀不上五皇子、三皇子的，她隻能被安排來“高攀”十三皇子，“高攀”這個人人皆知的皇家最最混不吝扶不上牆的爛泥十三皇子！
多麽可笑……而淒涼。
可即便如此，對方卻連看自己一眼都不曾，那酒杯更是連碰也不碰不下！甚至還在為那個一無是處的死丫頭抱不平？憑什麽？！就因為……嫡庶之分？
“殿下……”老王爺穩住心神，笑著打著圓場，“殿下有所不知，言笙……言笙實在是……”
眼瞅著老爺子還要說些不中聽的話，言禦雪趕緊對著跪在那裏低著頭不說話的言紫凝嗬斥道，“還不下去！原以為是個懂事的，卻不知竟也如此僭越不知禮數，殿下麵前，有你上桌的資格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