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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西寧郡王

  君臣表麵上的和樂融融,卻遮掩不了私下裏愈來愈寬的鴻溝。


  先是楊昊進城後一連三天見不到李炎的麵,接著館驛又被金吾衛團團包圍,呂芮悄悄問楊昊皇帝是不是要軟禁他,楊昊淡定地說:“皇宮有六軍拱衛,方顯得威嚴,你丈夫進了城,門口連個守門的都沒有,豈不是太沒麵子了。”


  呂芮問他是不是一點都不擔心,楊昊說有什麽可擔心的,他敢對我不利,長安城也保不住的,呂芮道:“你騙人,你不害怕,昨晚怎麽就匆匆繳械了,你威猛的時候,可是能折騰半個時辰的。”


  楊昊顧左右而言他,道:“怕是水土不服吧,你看這長安城裏的水哪有咱們那的好,一定是這樣的。”


  呂芮捧著他的臉,一本正經地說:“你算你從此回不去了,我也願意陪著你,直到終老。”楊昊這才摟著她,流著淚說:“好夫人,我要是死了,準你守孝三年後再改嫁。”


  恨的呂芮一頓粉拳,全招呼都他身上了。


  在長安城外的某處驛館一直待了十天,李炎才在含光殿召見了楊昊,太監帶著楊昊穿過塵土飛揚的馬球場,來到含光殿下。


  身穿團龍球衣的飛龍隊主將李炎,正在洗臉,他剛剛結束了一場比賽,此刻滿頭泥汗,隻是抹了把臉,就坐在那,由幾個太監給他扇風,楊昊站在他麵前,眯著眼,望望夕陽,望望漫天的黃塵,望著一身塵土的皇帝,半晌才想起來給他行禮。


  李炎說:“免了,看你不情不願的。”


  這一說,楊昊倒連跪拜的禮都免了,給李炎行了個契丹人見尊長時的見麵禮。


  李炎哼哼冷笑道:“朕幾時成了契丹人。”


  楊昊答:“陛下是大唐天子,天可汗,臣久在胡地,成了胡人。”


  李炎道:“你是契丹烏隗部的大統領不假,可你也是大唐的郡公,西北五軍大帥,朕的臣屬,你做個臣子的見了我這個皇帝,跪拜一下,委屈了你嗎,你知道這裏有多少人想看到你逾禮,準備斬殺你嗎。”


  楊昊聽了這話,無奈地一笑,重新跪倒,以臣下之禮叩拜再三,禮成,李炎一麵吹著手中的茶碗,一麵喚了聲:“給郡公上座。”


  楊昊落座,喝茶,侍從知趣地退去。


  李炎先開口說:“八年前,就在這裏,先皇兄扳倒了王守澄,拉開了刺馬營剿除閹黨的序幕,今日,你我在這又扳倒了昔日的大功臣仇士良,定邊,除閹,削藩,興盛大唐,這是當年刺馬營創立時的三大宗旨,定邊、除閹,你都有大功勞,削藩,你卻不願意攙和,這也難怪嘛,你自己可不就是個強藩。”


  楊昊道:“臣下雖沒有參與平叛澤路鎮,卻也參與了削藩,臣下此來,妻妾都帶著,懇請皇帝賜一處宅邸,從此常住長安了。”


  李炎道:“說起來,你倒成了有功之臣,自個把自己給削了,那朕是要好好賞你點什麽,你已經是郡公了,朕再升你一級,封你做個郡王吧,你的西北五軍大元帥的牌子還留著,憑著它足可與三公平起平坐,朝廷的名器,我能給你的,差不多都給你了,如今要想留住你的人,又留住你的心,看來我隻好挪挪屁股,把大總管的實權交給你了。”


  楊昊伏地跪拜道:“謝陛下成全。”


  李炎冷笑道:“你不要高興的太早,即便朕什麽都給了你,寶曆社也不是完全在你手上,你明白嗎。”


  楊昊道:“陛下給臣的,臣感激不盡,陛下沒有給臣,卻是臣應該得到的,臣會自己去爭取,不敢要陛下勞心。”


  李炎跳了起來說:“好,這是你自找的,我可沒逼你,我讓你做大總管,朕讓你一輩子做大總管,至死方休,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許你請辭,你就給朕聽好了,朕要削藩,朕要一統天下,重振我大唐舊日聲威,要天下一統,四社就必須合一,刺馬營不能再各自為政了,朕還要告訴你,天子無私家,大總管也不能藏私,你的西北兵馬,朕要收用,你的內寺坊必須給我限期解散。”


  這些都得到楊昊的正麵回應後,李炎彎腰扶起他,說:“今晚朕在太液池畔為你設宴,地方和酒我出,菜嘛你來備辦,不合朕的口味,朕要嚴懲你。”


  楊昊問:“若臣侍候的陛下滿意了呢。”


  李炎笑道:“那朕有大大的賞賜給你。”


  太液池的夜宴進行到最**時,楊昊伏地跪請李炎允許他攜妻子長住京城。


  楊昊流淚道:“臣幼年領兵在外討賊,賴皇帝鴻福,今邊患已停,臣也落的一身疾病,每逢陰雨天,疼入骨髓,衣甲難齊,手指僵麻,難握刀劍,臣未老先衰,不能再為陛下馳騁疆場,躍馬戍邊了,臣請陛下開恩,放臣回京,以養終年。”


  楊昊哭的聲情並茂,讓人雖覺得詭異,卻也無法不信,一時又聞哭聲,竟是李炎流淚,李炎更是落淚道:“卿為國殫精竭慮,朕怎忍負卿,卿但回長安養病,西北軍務遙領便是,朕在城內為你修築王府,西北的郡公府留待他年再去。”


  李炎說完這些就含著淚回憶起了楊昊之父楊慶昔日的功勞,又談到了楊昊為國立下的功勞,一樁樁一件件,不僅說的諸臣、夫人、嬪妃動容,連楊昊自己也吃驚不小,自己這些年做的許多事,自己尚且記憶模糊了,李炎卻能記得清清楚楚。


  李炎回憶完楊門父子的功勞,問楊昊道:“長安城內,卿可自擇土地,看中那一塊,朕出內帑為你營建,朕還要選一個能幹的內侍,一個能幹的女官為你掌家。”


  楊昊奏道:“臣世舊居崇仁坊西寧侯府,請陛下賞還,臣略加擴建即為新宅。”


  李炎問李德裕:“西寧侯府現歸何人使用。”


  李德裕道:“兵馬侍郎胡來。”


  李炎道:“胡來,今日來了嗎。”


  臣裏滾出一個胖胖的官員,伏地說道:“臣胡來,參拜陛下。”


  李炎道:“我欲出資買你的府邸還給西寧王,你願意嗎。”


  胡來惶恐道:“臣不敢要陛下墊資,臣情願送給郡王。”


  李炎道:“朕買你的送給郡王,是朕的人情,你送給郡王,是你擔著人情,你這廝如何這等不懂事,想你一介寒流,進京才幾年就買得起如此大的一處宅院,定是個貪官,來人,革去他的官職,交有司嚴查治罪。”


  胡來聞言,一口氣沒上來,嘎吱一下昏了過去。


  夜宴由此不歡而散。


  李炎派內宮車駕送三人回驛館,路上,呂芮問楊昊:“今晚陛下喝醉了嗎,怎如此失態,這可不像天子的樣子。”楊昊白了她一眼,沒吭聲。


  呂芮忙用手輕輕拍打自己的嘴,輕聲慢氣地說:“掌嘴,掌嘴。”又輕聲背誦楊昊進京前給她交代的話:“京城不比西北,事能不做就不要做,話能不說就不要說,謹慎,謹慎,再謹慎,小心,小心,再小心。”


  楊昊看她的麵龐紅豔豔的,眸子汪著春水,也不忍心重責她,隻是在她腿上捏了一把。


  李欣喝的醉醺醺的,聽到呂芮說話,她接過話匣子道:“我倒覺得這位皇帝陛下是個真性情,不作偽。”


  一句話沒說完,捂著嘴跳下車去,在路邊嘔吐起來,呂芮向楊昊做了個鬼臉,不情不願地下車去,一手捏著鼻子,一手輕輕拍打李欣的背,嘴裏說:“王妃你也是真性情,就這麽不遮不攔地哭起來了。”


  李欣嘔吐過後,心裏好受多了,眼看楊昊遠在一旁和幾個宮裏人閑話,心裏就有些不痛快,又聽呂芮夾槍帶棒的這篇話,心頭頓時火氣,她把眼一瞪,喝令楊美、楊目幾個:“把這個賤婢給我拿下。”


  楊美見呂芮捏著鼻子給主子拍背,本來就一肚子氣,聽了這話,冷冷一笑,撲上去,抱住了呂芮,擰著她的胳膊,把她按趴下了。


  呂芮萬沒想到李欣說翻臉就翻臉,楊美說打就打,一下子懵了,直到被楊美、楊目兩個按在地上,這才發聲叫起苦來。


  幾個護送的太監一看這架勢,一個個跳著腳趕來相勸,這等情形在宮裏看多了,都見怪不怪了,幾個人咋咋呼呼的,人沒到聲音先到,勢子擺的十足,卻誰也沒動手。


  李欣把李炎賞她的球杖一晃,衝幾個太監喝道:“你們看真切了,這可是陛下皇帝賜我的,連郡王都打的,你們也想試試嗎。”


  幾個太監趁勢趴在地上,朝那棒子跪拜,一個個心想:“我傻啊,湊上去讓你打。”


  李欣嚇退了太監,手裏顛著棒子走到呂芮身後,冷笑道:“以前你是你,我是我,咱們井水不犯河水,現今陛下已封我做王妃,授我棒打後院的權利,你還敢譏笑我,真當我是好欺負的嗎。”


  望呂芮肥嫩的大腿上就踢了一腳,舉棒子正要打。


  楊昊喝道:“住手。”大步流星走過來,喝道:“把棒子給我。”


  李欣慌了,把棒子藏到身後,叫道:“不給,這是陛下賞我的。”


  “陛下賜你棒子,是讓你為我管家,我不在家才容得你管,我在,容得你放肆嗎。”李欣吃他這一唬,也沒了主意,正要把棒子交出,楊美叫道:“陛下說過,他要是負你,這棒子也能打他。”


  李欣聞言大喜,揮舞著棒子望著楊昊就招呼,楊昊起先還作色大喊大叫,看她沒輕沒重的真打,也慌了,抱著頭說:“好男不與女鬥,你這惡婆娘,我要休了你。”


  大棒在手,李欣有恃無恐地笑道:“陛下封我為王妃,你想休就休,你跟陛下哪個大。”不依不饒,追的楊昊亂竄。


  西寧郡王夜宴後被悍妻追毆的笑話,迅即傳遍了京城。


  有好事者就把昔日“長安八駿”的逸聞趣事也翻了出來,添油加醋,編成新段子,供閑人雅士茶餘飯後的談資。


  時日稍久,住在崇仁坊西北隅的那位擁有半幅天子鑾駕的西寧郡王,就成了一個怕老婆,不學無術,調皮搗蛋的紈絝子弟,他頭上兩鎮節度使的名銜,也成了一個笑話,誰也不相信這樣一位荒唐郡王,竟曾是手握重兵,橫掃漠北的一方梟雄。


  這一切的誤會直到兩個人進駐西寧郡公府,才煙消雲散。


  這兩個人在京城早已大名鼎鼎,他們中一個叫汪春,另一個叫張鶯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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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2/22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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