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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爭口舌

  綏州久久難以攻破,慶州城岌岌可危,這時又接到石雄私下接見蔣玉樂的密報,楊昊心驚肉跳,一連數次問張伯中:“他不會背叛我吧。”


  張伯中安慰他說:“背叛大帥於他又有什麽好處,隻是綏州不破,大帥也別指望他能堅守多久。”


  楊昊拍拍心口,感歎道:“人心隔肚皮啊,試問這天下就沒有可信之人了麽。”


  羊弘揚來催軍糧器械,見楊昊愁苦,便笑道:“你愁眉苦臉,仇士良必也沒好日子過,且耗著吧,如今咱們不比誰先勝,隻比誰先敗。”


  楊昊笑罵道:“你說的輕巧,你看我這頭,添了幾根銀發。”


  羊弘揚道:“你日子難過,我日子就好過嗎,你知道劉盤是什麽人嗎,我真是瞎了眼認你做大哥,這真是背後下刀子不帶眨眼的。”


  楊昊哈哈大笑,忽報吳成龍來到了軍營,吳成龍一見楊昊的麵就拱手笑著說:“恭喜啊,恭喜,楊大帥,萬千之喜。”


  楊昊道:“喜從何來。”


  吳成龍道:“打的仇士良投子認輸,難道不值得恭喜,你馬上就要封侯了怎麽不值得恭喜,恭喜,恭喜。”


  楊昊道:“休說那些扯淡的,我啊,快頂不住了。”


  吳成龍道:“你頂不住,他仇士良就能頂得住,你**的好部下呀,三路大軍大鬧關中,京兆府風聲鶴唳,長安城草木皆兵,那誰頂得住,糧道被切斷,數十萬神策軍臥在雪窩裏餓肚子,這仗還怎麽打,長安東門一開,勤王之軍紛至遝來,關中眼看不姓仇了,你說這仗還怎麽打呢,這不,仇中尉也服軟了不是。”


  楊昊道:“可我聽說,蔣玉樂正在石雄府上做客呢,他要是衝出來捅我一刀子,不等他死,我先死了。”


  吳成龍撇撇嘴說:“哪能呢,一家人,怎麽會在節骨眼上讓人在背後捅你刀子呢,你放心好了,麟州那邊萬無一失。”


  楊昊說:“既如此,何必求和,再耗他幾天,愁死仇士良,你們不就皆大歡喜了。”


  吳成龍哈哈笑了起來,走到楊昊身邊,低頭看了看那個沙盤,輕聲說道:“愁死了仇士良,誰保家主做皇帝呢,聖主現在可是數著日子過啦。”


  楊昊哼了聲:“你們耍耍嘴皮子,卻要我在這流血流汗擔驚受怕,天理不公啊。”


  吳成龍說:“能者多勞,多勞者多得,你這場辛苦,世人皆知,你賺大發啦。”他躺到楊昊的搖椅上,摸摸那毛毯,嘖嘖嘴說:“這要是不給封侯,真是對不起你,瞧瞧,堂堂的大帥,晚上就睡這……,這能睡人嗎。”


  楊昊沒好氣地說:“有地方睡也睡不著,廢話少說,眼下這局怎麽解,還打不打了。”


  吳成龍道:“沒好處你還打個屁呀,撤軍,從你這兒先撤,文老爺子回長安,慶州城外立即解圍,待大軍撤走,你派到關中的那三匹虎也就可以撤回來了。”


  楊昊說:“不行,劉盤必須留在京兆府,我怎麽知道你們談了些什麽,等我撤了軍,你們翻臉不認帳,把我給賣了,我找誰去。”


  吳成龍沉下臉說:“你賴著不走,我可要提醒你,關中可是神策軍的地盤,放塊肉在狼窩裏,你就不怕丟了。”


  楊昊道:“誰是狼誰是肉還不一定呢,我就不明白,我放一支軍隊在城外為你們奧援,你們怎麽就不樂意呢,這是皆大歡喜的事嘛。”


  吳成龍寒了臉,說:“我勸你還是打消了這個主意。”


  楊昊道:“我要是不答應呢。”


  一語說僵了,兩個人像兩隻準備鬥架的公雞,虎視眈眈地盯著對方,良久,吳成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除非你一輩子再也不想見她了。”


  楊昊道:“既然說開了,也好,除了封侯做元帥,我還要做皇帝的女婿,你聽好了,李晴必須跟王崇文離婚,必須風風光光地嫁與我。”


  吳成龍說:“好,我回京就勸他們夫妻離婚,姓王的要是不識相,我就找人做了他,但請你以後口風緊點,別讓人家知道是你逼死了她丈夫,你想把婚禮辦的風光些,好說,將來家主登基,封她做個光明正大的正牌公主,讓你風風光光地做皇帝的女婿,不過兄弟也要提醒你,皇帝的女婿可不好做啊,醉打金枝的故事本朝可隻有過一次。”


  楊昊笑道:“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敢娶她,就有克製她的辦法,封官加爵後,劉盤撤出,公主到我營帳,餘炎爐撤回,等我做了大總管,孟明再撤。”


  吳成龍道:“你就那麽想做大總管,你可別忘了,按祖製,大總管可得常駐京城,你願意嗎。”


  楊昊笑道:“去就去,我怕什麽。”


  吳成龍道:“你舍得這份家業嗎。”


  楊昊嬉笑道:“我這份家業從何而來,沒人比你清楚了,你說我會舍不得嗎。”


  吳成龍道:“那我就把你的意思轉達上聽,希望家主能準你所請。”


  說完了正事,楊昊留吳成龍飲宴,吳成龍不願,楊昊強拉著他不讓走,又吩咐東方蘭二人飲酒期間任何人不得打攪,楊昊心寬,一時酒多話多,一時問起了孟瑤,吳成龍聞言寒下臉來,低著頭一言不發,楊昊不管不顧地追問道:“天下太平了,昊天的好日子也到頭了,你們有什麽打算,她,她,她還好嗎。”


  吳成龍道:“不好。”


  楊昊醉眼朦朧地問:“你們吵架啦,還是……”


  吳成龍道:“你別猜了,她已辭去昊天的大掌櫃。”


  楊昊噴著酒氣說:“好,摩紗有高人,見好就收,好,她是回摩紗了嗎。”


  吳成龍道:“沒有,他們要安排她進宮當皇妃。”


  楊昊瞪著眼問:“當皇妃,她也老大不小了,還能寵她嗎,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摩紗怕你們爽約,派她做監軍呢。”


  吳成龍道:“胡說八道,什麽監軍,你喝醉了。”


  楊昊嚷道:“我酒醉心裏明,你沒醉卻糊塗,你們既然兩情相悅,為何不早將她拿下,如今倒好,雞飛蛋打一場空。”


  吳成龍冷哼道:“還兩情相悅,酒醉心裏明,你怎會以為我跟她有兒女私情。”


  楊昊道:“你休要抵賴,記得當年咱們逃難到小倉山下,她要去見曹周,你怎麽說的,你瞪著眼吼她:‘你逞什麽能,他就是個無賴,小心濺了你一身臊氣,’她作何反應,她竟沒生氣,當時我就納悶,這還是我那快意恩仇的二表姐嗎,後來她說要跟我假扮夫妻,夫妻一心,氣死某人,我想,不對呀,就算要扮假夫妻氣曹周,也別找我呀,我那時落魄的跟個乞丐似的,像大掌櫃的丈夫嗎,要扮也應該跟你扮呀,後來我想明白了,她哪是要氣曹周呀,曹周有什麽好氣的,一個粗鄙無知的山賊而已,她要氣的人其實是你呀,我的好二哥你呀,想想晚上發生的事,我算是徹底明白了,合著你們鬥氣,讓我頂缸呐,那個半真半假,忽冷忽熱,把我折騰的,真是生不如死……”


  吳成龍冷笑道:“難得你還記得這麽清,我都忘了。”


  楊昊借酒發瘋,嘿嘿笑道:“你會忘麽,我們在客房裏做夫妻戲的時候,你在哪,你沒恨的牙齒癢癢,你沒有要衝進去殺我念頭,我操你娘的……你沒話說了吧,讓我猜中了吧,我們長安諸兄弟中,我原來最佩服的人是你,,拿得起放得下,活的瀟灑,如今看,你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所愛的人在身邊卻不敢愛,活的多憋屈呀,這麽些年真是難為你了呀。”


  吳成龍悶悶地飲了口酒,道:“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木已成舟。”


  楊昊拎著酒壺,手舞足蹈地說道:“那就破釜沉舟,背水一戰,把她給奪回來,你若有心,兄弟願助你一臂之力,拚著這西寧侯不做了,也幫你把她搶回來,哈哈……”


  吳成龍寒著臉飲完杯中酒,說:“你醉了,自己保重吧。”丟下爛醉如泥的楊昊不管,連夜離開了大營,

  ……


  轉眼已是開成五年的正月,雨雪飛飛,綏州城裏的三萬大軍隻剩最後一支了,文世茂站在北城城頭,最後望了眼白雪飄飛的北國山河,感慨地說:“北國風光,一直如斯,可惜我以後再也看不到了。”


  幕賓應古流寬慰他:“老先生何必如此傷感呢。”


  文世茂道:“我有什麽傷感的,江山代有才人出嘛,我隻是偶發一些感慨罷了。”


  這時,親軍校尉孔捷來報:“城西來了一支人馬,送來了這封書信。”


  應古流接信在手轉呈給文世茂,卻問孔捷:“來了多少人,什麽裝束。”


  孔捷道:“約二十人,像是契丹人。”


  文世茂道:“不必猜了,是楊昊,他是來臊老夫的。”


  應古流道:“無禮之甚,讓他吃個閉門羹。”


  文世茂拍著信紙笑道:“不見不行啊,你看他說的,我若不見他,他就不讓我走呢。”


  孔捷怒道:“這廝真是無禮之甚。”


  文世茂喝道:“放肆,他現在是檢校禮部尚書,西北兵馬元帥,總統四鎮節度使,西寧侯,當朝大員,豈可胡言。”


  應古流笑問:“那咱們就去會會這位西寧侯。”


  文世茂點頭允道:“慕臣你去安排。”


  楊昊是在綏州城外的草亭裏見到的文世茂,四名健卒抬著老將,左側是幕賓應古流,右手是護軍孔捷,身後還立著一位威武挺拔的將軍,


  楊昊心裏暗笑:老東西果然奸猾,為了避免參拜我這個西北兵馬元帥,竟裝起病來了,果然,文世茂見了楊昊就假裝要起身參拜,

  楊昊忙上前扶住,眼中含笑道:“沒想到老將軍竟是如此儒雅的一個人,我以為殺人如麻的文老將軍應該是尊黑鐵金剛呢。”


  文世茂道:“老夫也沒想到楊帥會這麽年輕,倒像是老夫的孫兒啊。”


  楊昊道:“如今這世道拳頭硬的是祖宗,軟腳的螃蟹才是孫子。”


  文世茂道:“那咱們倆誰是硬拳頭,誰是軟腳蟹啊。”


  楊昊道:“年輕氣壯拳頭硬,年老氣衰軟腳蟹嘛。”


  文世茂道:“胡扯,年紀老的才是祖宗,毛沒長齊隻配做孫子。”


  ……


  應古流聽二人鬥嘴,把嘴直撇,暗道:“這兩位也算是當世豪傑了,怎麽一見麵就跟痞子罵街似的,如此的粗鄙不堪,這成何體統嘛。”


  於是忙插話道:“眼看這雪越來越大了,一時半會也停不了,學生在前麵的小廟略備熱酒一壺,二位還是廟裏說話吧。”


  文世茂說:“甚好,兩個兵痞在這能爭出什麽名堂,咱們還是學和尚清靜清靜吧。”


  楊昊駁斥道:“兵未必就是痞子,和尚也未必都清靜,我看天下的和尚多是六根不淨。”


  眼看倆人又要拌嘴,應古流趕忙前麵引路,領著二人進了路邊的一間古廟,那廟早已毀於兵火,隻剩大殿未倒,不過也四麵透風了,

  應古流和孔捷扶著文世茂行入廟中落座,楊昊說:“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老將軍說。”


  應古流眨著眼,孔捷黑著臉,俱都不語,

  文世茂擺擺手示意二人退下,一麵斟酒,一麵問道:“你邀老夫,究竟有何話說。”


  楊昊道:“還老將一樣東西,索一樣東西。”


  說著話,他遞給文世茂一封書信,書信是王福林的,

  文世茂認得王福林的筆記,驚愕地問道:“他還活著。”


  楊昊道:“國之棟梁,豈敢摧折,可惜那一萬銳卒現在是一個不剩了。”


  文世茂的眼眶有些濡濕,他收了書信,端起酒碗道:“老夫謝謝你。”


  楊昊說:“你不必謝我,要放回他們回去,你得給我一樣東西。”


  文世茂道:“你不必說了,這東西來日一定奉上。”


  廟外的風雪越來越大,十步之外已經看不見人影,應古流搓著手,哈著氣跟身邊像雕塑一樣肅立的孔捷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瑞雪兆豐,看著架勢,關中今年又是個豐年。”


  “這兒雪大,關中至今一片雪也沒下,怕是這裏遭白災,關中遭旱災。”孔捷答道,聲音又冷又硬,應古流歎了口氣,摘下耳朵帽,使勁地搓了搓耳朵,跟孔捷說:“時候不早了,再不走,天黑前就趕不到驛站了,你看咱們是不是催催大帥。”


  孔捷皺著眉頭望望天色,默默地點了點頭,正要動身,卻見文世茂已經拄著拐杖,送楊昊到門口了,孔捷和應古流連忙上前攙扶住文世茂,


  楊昊正向文世茂拱手告辭呢:“山高路遠,泥深水滑,老將軍多多提防,別摔了跟頭。”


  文世茂道:“楊帥也要防備著今冬雪大明春缺糧,小心別餓死了。”


  目送著楊昊一行上馬離去,應古流道:“這廝當真不愧為長安城的無賴出身,真是……辱盡斯文,滿口噴糞,我呸,我呸,呸,呸,呸。”


  文世茂說:“小人得誌罷了,讓他猖狂幾天吧,希望上天收了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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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2/22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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