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斷水

  又是一個晴朗的早晨,大石城外一片死寂,領教了楊昊的開花大炮後,大石城的老老少少算是徹底安穩了,每日謹守城池,再不敢生破城而出的妄想了,城,是出不得,但想進,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大石城人堅信這一點,契丹人似乎也讚同,


  這場大勝無疑有極大的提振士氣的功效,但即便如此,烏隗部還是將要輸掉整場戰爭,表麵上的穩定完全依賴於執法隊血腥的屠刀,在黑袍子的威懾下,鴉雀無聲,四下一片死寂,沒有人敢胡言亂語,至少在公共場合沒有,但楊昊心裏很清楚,這種安靜是可怕的,壓抑的怨氣如果不能及時疏導,壓抑的越久,反彈的力量就越大,等到壓力抵不住反彈之力時,就是危機爆發之時,拖遲一天爆發,則多一天的危險,


  必須等趕在危機成為現實前解決它,

  解決之道無過於釜底抽薪之策,

  循著這條思路,幕僚們提出了多種解決之道,聽起來都蠻不錯的,但楊昊一眼就看出他們的本質,不過是些隔靴撓癢的應景之作,真知灼見也不是沒有,譬如有人就提出,為今之計,宜改急攻為緩攻,蓄養士氣,主意當然不錯,但執行起來必須得有一個前提,,糧食,大量的糧食,保證軍糧充足,無糧不穩,餓著肚子,談何蓄養士氣,

  楊昊挪了挪了坐的有些僵麻的屁股,笑著四顧,道:“先生此議,暫且擱置,諸位還有其他計謀嗎,不妨一次都說出來。”


  帳中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把目光都望向了張伯中,如磐石般端坐著喝茶的張伯中也不得不表態了,他清清嗓子,對楊昊說道:“看來也隻有這個法子了。”眾幕僚聞言,遂個個鄭重其事地朝上施禮,曰:“軍師此議,我等附議。”


  楊昊聞言低下了頭,默思片刻,就抬起頭來笑著說:“看來又要跟那個奸商爭番口舌了。”


  “奸商”王成龍是不情不願地來到大石城外的楊昊軍營,卻心滿意足地而去,


  楊昊和他達成協議,由昊天商社墊資並負責運送一百萬石糧食到軍中,限期一個月,回報嘛,自然十分豐厚,豐厚到讓胃口很大的王成龍坐在車上也能笑出聲來,他的隨從也是多年好友張瀾卻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說:“一百萬石糧食,一個月運到,還是這等冰天雪地,老兄,我的王大掌櫃,你確定這不是筆虧本的生意。”


  王成龍立即駁斥道:“沒有,我算得很清楚,咱們這趟是大賺特賺,這都不叫賺,那天下就沒有賺錢的生意啦,老弟,我知道這份擔子重,但俗語有雲,富貴險中求嘛,幹成了這一票,我們昊天商社,還有你老兄,就要脫胎換骨,飛升成仙啦,人生幾十年,碌碌無為也是過,轟轟烈烈也是過,咱們就轟轟烈烈過他一回。”


  說完這話,他不顧目瞪口呆的老友,自顧自地眯縫起小眼,哼起了新津紅遍洛陽、長安樂坊的小調《采菱兒歌》,

  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張伯中的改急攻為緩攻、蓄養士氣的策略順利執行了下去,各營怨言漸漸平息,大忙人薄萊漸漸的變得無事可做,懈怠下來的執法隊知法犯法,反被各營連連彈劾,終於鬧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諸將皆主張撤銷執法隊,楊昊不允,卻將“執法”二字改為“督察”,替換三分之一員額,將薄萊官複原職,仍交由穆紅統領,留在金帳下聽用,


  冬去春來,漸漸又是春殘,一日,楊昊挎刀巡視,眼見各營轅門前車水馬龍,無數軍士套著騾馬車進進出出,問之才知道是出營取水的水車,楊昊道:“各營都打有水井,何故還要出營取水,這等雜亂喧鬧,不怕予敵以可趁之際。”東方蘭道:“入夏來連續天旱,各營中所打水井,水量驟降,水不足用,不得已出營取水。”


  楊昊不言,隨著取水車望西北而去,行出約十裏,見一處緩坡上,連續打有十餘座水井,水井兩邊,取水的馬車來來往往,雖多卻不亂,楊昊以鞭指道:“隻這一處有水嗎。”東方蘭答道:“說來也怪,方圓三十裏地,不知打了多少水井,隻這一處有水,水量又旺,水質又甘甜。”楊昊聞言點頭,縱馬上了山坡,因見那十六口新鑿水井如一條龍狀排開,龍頭方向正指向大石城,

  正觀看間,張伯中與幾個僚屬徒步上了山坡,見了楊昊急忙趨來,楊昊丟下東方兄弟同張伯中等上坡頂,眺望大石城,問張伯中:“此城中有大澤,不知可供幾日用水。”張伯中笑道:“那水混如泥漿,滿是雜草、萍、藻,城中百姓在澤中洗刷溺桶,但有死貓死狗死豬也往裏丟,怕是一口水也不能喝呐。”


  楊昊聞言心喜,仰望著頭頂熱辣辣的太陽,又望了眼遠處那座熱騰騰的城池,喊來東方蘭,道:“吩咐軍需,沿城牆外三裏地,每隔百丈打井一眼。”說完便打馬回營,塵煙散去,軍需向張伯中抱怨道:“我等已詳細查過,城外四周唯此處有水,大統領要我等四處打井豈能得水,大人為何不報。”


  張伯中冷笑道:“聖意難測,你隻管從命便是。”


  月餘,沿四城打井數百口,皆無水,眾官恐懼,嚎啕求拜於軍事帳下,張伯中問明緣由,卻笑道:“此乃天意,與爾等何幹,諸位放心,我會在大統領麵前解釋原因的。”


  送走諸人,張伯中喝一聲:“來呀,取我袍服,我要見大統領。”侍從道:“天氣如此炎熱,大人何不穿短衫,大統領不是允了大人短衫見駕嗎。”


  張伯中笑道:“平日可以,今日不同,休要多嘴,備來。”


  天氣炎熱,楊昊裸著膀子,一手拿著冰瓜,一手拿著公文,邊走邊看邊吃,兩個護衛舉著蒲扇跟著他身後為他扇風,人人都是一頭熱汗,聞聽張伯中到了帳外,楊昊幾口吃掉冰瓜,放下公文,讓侍從取來一條短衫穿上,這才讓左右請入,見張伯中冠服齊全,失聲笑道:“先生這是何意,你那軍師帳放了多少冰,比我這還涼快不成。”


  張伯中含笑不答,舞蹈拜伏於案前,楊昊見他禮重,也收了戲謔之心,忙降階扶起,道:“恕我衣冠不整之罪,軍師何故如此禮重。”


  張伯中道:“萬千之喜也,大石城指日可破,大統領霸業可成矣。”


  楊昊聞言,雙眸放光,笑問道:“喜從何來。”


  張伯中遂將軍需四城打水不見水之事告知,楊昊故意問道:“四城皆不見水,該當憂愁,軍師怎麽說是喜呢。”


  張伯中道:“所謂利弊相生,利即是弊,弊亦是利。”


  楊昊便做了悟之狀,笑道:“上天憐憫,不枉我這一場辛苦,罷罷罷,此事還要勞軍師辛苦,餘人皆不足論也。”


  張伯中再拜道:“願意領命。”


  時當六月,天地之間如同籠了一團火,人但坐在樹蔭下不聲不動也是一身汗,大石城的夏天本來就熱,這年的夏天卻特別炎熱,自五月中旬開始,天空就再不見一絲雲彩,白晃晃的太陽炙烤著大地,烤的石頭發軟,土地冒煙,若是太平時節,哪怕是販夫走卒,隻要家有隔夜糧,也要放棄生計,找個有水的地方,泡水消夏去了,

  大石城人管在澡堂子裏泡澡叫泡水,那城裏本來就有上百家澡堂,無論冬夏隻需三個銅錢即可泡在清水中,水是活水,冬溫夏涼,既清潔又涼爽,泡在水中,手邊一壺茶,幾樣果點,與三五契友,談天說地,逍遙時光,


  好在大石城的夏天雖然炎熱,時間卻短,從陰曆六月底至七月中,不過半個月的時間便涼風習習,進入秋季了,

  現在雖圍城日緊,但大石城的人顯然並沒有打算放棄按老法度夏,因為圍城,物資短缺,茶點果品的價格已漲了好幾倍,但水價總不該漲吧,水是從城外的地下河裏流過來的,天生地長的,人人有份,


  有悲觀者說,現在正在打仗,兩軍對峙,為了取勝,無所不用其極,若能斷敵水糧,不戰而屈人之兵,何樂而不為,不過樂觀者到底還是占了多數,人們普遍認為,地河藏在地底,即便是在城中生活了幾十年的老人也不能說清楚它究竟從何而來,去往何處,初來乍到的契丹人從何得知,

  張伯中為了查清這條地河的走向,頗費了一番工夫,也吃了許多苦頭,好在工夫沒有白費,待他弄清地河的走向後,他就調集數千軍卒日夜不息地在地河的上遊修了一個人工湖,將地河攔腰截斷,把水引入湖中,做了一個天然的湖泊,那處水清波蕩漾,方圓數十畝,馬飲人用,兼帶戲水消暑,水留在了城外,城裏就斷了水,斷水的最初,人們抱怨著澡堂裏的活水變成了死水,死水又變成了臭水,沒有澡洗,渾身粘答答的難以入睡,


  又幾天,人們發現不僅洗澡成了奢望,連飲用水也成了問題,水務所的二十七口水井現在再也打不出水來,


  起初人們還以為,那些講著讓人聽不懂的鳥語的森林人也沾染了生意人的臭毛病,囤積居奇,打算借機發財,等到他們砸爛兩座位於市中心的水房,發現水井裏除了水汽,的確連一滴水也難提出來時,才意識到事態嚴重,這時有謠言說,一定是城外的契丹人施了魔法,斷了地下河水,如果隻是施用了魔法,那麽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百姓們供養著數以百計的道法高深的大師,值此危難之際,正是他們施法術搭救萬民於水火之機,

  大師們一個個慷慨應諾,答應做法救人,生民自然加倍供奉,但不久他們就發現,法師們的法術似乎並不能破解契丹人的魔法,井裏漸漸幹了底,終於,一個道法高深的法師,發現了症結所在,他站在皇宮最高的塔頂指著西北方向一汪碧清的湖水說:“看那,契丹人受了魔鬼的蠱惑,用蠻力把地龍囚在了他們的營盤。”


  法師講道法,不講蠻力,如果是用蠻力把地龍掠走,實在不是法師所能請回來的,闔城百姓原諒了法師,卻把難題拋給了君王,你受百姓供奉,當該為民做主,千千萬萬的百姓於烈日下,跪在城主克拉熱門前的廣場上,祈求他們的君王施法搭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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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2/22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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