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烏葵達襄的煩惱
明白了這一節,楊昊知道自己無法去追究方塘的擅殺之罪,然而穆瓏究竟服侍過自己多日,如今未曾報恩卻因己而死,心中的愧疚之情勢難消除,
沉思良久後,楊昊對方塘說道:“你下山一趟……”話未說完,忽然皺起了眉頭,停頓了一下又說道:“看看他們有哪些人願意回來。”方塘自然明白,楊昊讓自己離開小倉山不僅僅是為了聯絡舊部,同時也是在試探自己是否願意與烏隗部決裂,想到這他叩拜道:“屬下誓死追隨將軍,有違此言,天雷劈頂。”
楊昊扶起他道:“你的身份暫時不要公開,來回都要小心。”方塘應諾,連夜下山去,
二日天明,楊昊將穆坤獨自叫到身邊,讓其厚葬穆瓏於小倉山南坡,同時派人給小彌意大娘和穆露固報喪,穆坤不無擔心地說道:“烏蘇固人性情剛猛,又有契丹人在後麵撐腰,隻怕他們會借機發難。”楊昊道:“紙終究保不住火,晚說不如早說,烏蘇固人少不足為懼,契丹人內訌厲害,未必能幫他。”穆坤點頭道:“弟一定辦妥。”
楊昊又找來山寨四個統軍首領臧龍、肖恩清、劉盤、鄭華泰,說道:“我思來想去,決定將山上弟兄編成三營,劃清各自職責,免得弟兄們日後再生齷齪。”臧龍拈須笑道:“早該如此,早該如此,請大當家分派。”
楊昊道:“山上總有四百七十三名弟兄,十六位頭領,我今將四百七十三名弟兄分為三撥,第一撥叫作內衛營,共七十七人,四十人宿衛聚義廳,十人守衛糧草倉,十人守銀庫,十人守軍器庫,七人守女宅,第二撥稱作巡防營,人數一百零八人,下分四隊,分別巡守東、西、南、北四山,其餘弟兄編入火鳳營,在南山凹、小西澗屯營紮寨,平日操練,閑時開荒種菜、養魚、養豬。”
四人聽完麵麵相覷,各懷心事,臧龍一麵點頭,一麵說:“早該如此,早該如此。”便低頭不再言語,四人心中想的其實都是一件事,弟兄們分成三營,四個頭領卻做怎麽安排,僧多粥少,總有人要搶不上的,
楊昊一眼看透眾人心思,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徐徐說道:“諸位頭領除了練兵打仗,還要有人管理庶務,這個人不但要心細有擔當,在弟兄們中間還要有威信,否則叫誰誰不動,如何能成事。”
眾人一聽這話,不覺都心動起來,做不成帶兵的頭領,若是能做個總管,也是可以接受的,臧龍年紀最大,右腿又有傷,早有心謀個閑差,聽了這話,便咳嗽了一聲,肖恩清和他關係最好,聞聲知意,於是說道:“四哥心思細密,處事公道,在弟兄們中素有威望,由四哥充任總管,我等兄弟皆服。”
劉盤、鄭華泰兩人年輕好武,無心去做什麽大總管,於是也跟著附和,臧龍不免要謙讓幾句,楊昊笑道:“諸位弟兄都推你,就請不要推辭。”臧龍於是拜受山寨總管一職,
當下楊昊召集十六名頭領,宣布此事,又將十六人分作左右兩班,左班頭領掌管內務財政,右班頭領典軍經武,各頭領又重新排座,第一把交椅楊昊自坐,第二把交椅由楊昊指定給軍師穆坤,其餘各統領論年資、爭本事,經過了一番推舉謙讓,最後評定座次如下:
第三把交椅山寨總管臧龍,是為左班第一人;
第四把交椅火鳳營統領肖恩清,是為右班第一人;
第五把交椅刑獄總監張十三;
第六把交椅巡防營統領鄭華泰;
第七把交椅營造總監葛彤;
第八把交椅內衛營統領劉盤;
第九把交椅知客方塘;
第十把交椅內務營副統領穆紅;
第十一把交椅銀糧總監督洪小二;
第十二把交椅聚義廳正將東方蘭;
第十三把交椅菜米總監牛璐聰;
第十四把交椅聚義廳正將東方青;
第十五把交椅大賬房諸葛敬;
第十六把交椅神鷹校尉慕容托品,
各統領座次、職分分派已定,山寨裏殺牛宰羊,歡慶三天,亂哄哄磨合了一陣之後,各頭領各司其責,山寨秩序井然,
就在楊昊大力整飭內務時,離小倉山百裏之外的烏隗部卻發生了一件驚天大案,烏隗部夷離堇烏葵達襄在寢帳內被人用繩索勒住脖頸,幾乎窒息而死,烏葵達襄長子小德牟巡夜經過,聞聽有異動便衝進來查看,凶手見行刺不成倉皇逃竄,小德牟與之搏鬥,被刺客射傷左臂,箭矢差幾寸便射中心髒,
凶手雖然逃之夭夭,卻非無蹤可循,事後查明行刺之人是一名販賣鐵器的唐朝商人,行刺當晚還與烏葵達襄在一次喝酒論兄弟,行刺失敗後他單人獨騎逃向了小倉山,烏隗部上下群情激憤,懇求烏葵達襄出兵剿滅盤踞在小倉山上的“可惡唐人”,
烏葵達襄卻一反常態的冷靜,他臥床不起,對寢帳外雷鳴般的請戰聲置之不理,不僅如此,他還將諸子和親信將軍叫到床邊麵授機宜,諸子回家閉門謝客不出,將軍們回營嚴令所部,任何人不得出營門半步,違者一律斬首,
在烏隗部的躁動被強壓下去後的第三天,乙室部的一個千人隊突襲了小倉山設在山北的征稅關卡,殺了四個稅吏,俘虜了八個寨兵,死者的頭顱和俘虜隨即便被送到了烏隗部,
契丹有八部,八部分兩派,一派以迭剌部的耶律家族為首,追隨者有乙室、品部、楮特三部,實力最為強悍;一派以突舉部為首,盟友有突品不、捏刺兩部,得到遙輦氏的暗中支持,兩派明爭暗鬥從未停歇,烏隗部就成了他們拉攏的對象,
但烏葵達襄心裏很明白,烏隗部實力弱小,加入他們中的任何一方都不會得到重視,保持中立,左右逢源是他最佳的選擇,但腳踏兩隻船的風險也是顯而易見的,這麽些年來他時時刻刻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乙室部突然出手做出這個姿態,外人看不懂是何種用意,烏葵達襄卻再明白不過了,突舉蠻雷欲從自己手中搶走於越一職,這想法十幾年前就有,起初他為了拉攏自己還猶抱琵琶半遮麵,近年見拉攏不成便越發露骨起來,
行刺自己的刺客受何人指使,烏葵達襄心知肚明,殺死自己或引誘自己出兵攻打小倉山都是突舉蠻雷所樂見的,自己若死,突舉蠻雷是於越之位最有力的爭奪者;去打小倉山,就給了蠻雷出兵南下的借口,耶律家在中受降城下被西寧軍打斷了脊梁,三年五載是爬不起來了,沒有了這個後顧之憂,他蠻雷還不拿自己開刀,
乙室部在這個時候出兵攻擊小倉山,用意是在告訴自己和突舉蠻雷,耶律家雖然已今非昔比,可他乙室部也不是好惹的,有人若想渾水摸魚,最好別忘了乙室人的存在,
兩強對陣時,實力強弱固然關係重大,但決心、意誌也不容忽視,站在乙室人背後的就是耶律家族,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呀,與耶律薩剌德這個老狐狸周旋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因此,烏葵達襄斷定有乙室部這個表態,這場危機基本就算過去了,他心裏感到一絲慶幸,隻要自己不先亂了陣腳,就算腳下踩的是一根鋼絲也會如履平地,這麽多年,自己可不就是這麽一步步走過來的嗎,
然而就在他自我感覺良好時,暗地裏卻吹來一陣陰風,吹的他生出一身雞皮疙瘩,吹的他東倒西歪,差點掉下黑洞洞的萬丈深淵,事情的緣起是突品不部向大聯盟會議提了一份建議,建議八部共同出兵剿滅小倉山的匪患,
“剿滅匪患”又是“共同出兵”,多麽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們內地裏的真實用心呢,烏葵達襄不用想也知道絕不會那麽光明正大,品部距離小倉山有五百裏,與好戰的奚人和未曾歸附的室韋人交界,大仗不打,小仗不斷,即使出兵也不可能有大批人馬過來,
耶律家族實力大損,他們的駐地南接大唐,西臨回鶻,自顧尚且不暇,何來兵力剿匪,乙室、楮特實力不強,且首領庸碌,不堪大任,若是給了突舉、突品不、捏刺三部南下的借口,後果將不堪設想,
自己雖是聯盟於越,但在大聯盟會議上,自己和其他的夷離堇一樣,隻有一票權力,烏葵達襄讓小德牟去大會上陳述自己的意見:“對共同出兵攻打小倉山一事,我們認為毫無必要。”突品不部使者譏諷道:“你父親被人刺殺,你卻縮起了腦袋,這可不是契丹勇士所為,於越大人這麽做,還配掌管手中的金印嗎。”
小德牟聞言大怒,指著那使者的鼻子就罵:“你想讓我父親讓出於越之位,休想,今天你侮辱了我,我要跟你決一死戰。”
突品不部使者也不示弱,兩個人正要上馬廝殺,忽見烏葵達襄的三子和棟飛馬而來,勸住了二人,卻對眾人說道:“刺殺我父親的凶手如今已被小倉山的寨主曹末送到烏隗,他原是個大唐的欽犯,受了某人的指使來行刺我父親,與小倉山並無瓜葛,相信過不了幾天我們就能從他的嘴裏知道幕後真凶是誰。”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突品不部使者梗著脖子道:“事關重大,我看還是把刺客交出來共同審訊。”乙室部使者冷笑道:“這是烏隗的家事,外人不好插手吧。”楮特使者也隨聲附和,會盟盟主遙輦切必對突品不部使者說道:“既然無人死傷,那就是烏隗部的家事,我看大家就不必為此操心了。”
一場危機似乎就這樣化解於無形之中,烏葵達襄的心裏卻高興不起來,小德牟不合時宜地問道:“蠻雷的陰謀沒有得逞,父親應該高興才是,怎麽反倒悶悶不樂。”烏葵達襄苦笑道:“這回是小倉山的曹末替我們解了圍,此人是何來曆,竟有如此眼界和手段,隻恐舊敵未去,新敵又生,你讓我怎能高興的起來。”
小德牟聽的懵懵懂懂,有些不滿地咕噥道:“父親說的兒子怎麽一句也聽不懂。”
烏葵達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自己的長子剛勇、忠厚、勤勉,也有孝心,正是自己心目中的繼承人,但他就是腦子不太靈光,小事尚可,遇到大事非得點破說透才能理解,
這一點他比不上他的幾個弟弟,尤其是三弟和棟,和棟是個聰明人,就是太過陰柔,陽剛不足,雖然未必不能做一個好首領,但烏葵達襄心裏卻不喜歡他,
隨著年齡的一天天增長,自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為烏隗部挑選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就成了烏葵達襄最關注的一件事,小德牟還是和棟,抑或是其他什麽人,烏葵達襄每每想的頭疼欲裂,卻仍拿不定主意,
他苦笑了一聲,對小德牟說道:“你去告訴老葛,讓他用黃金鑄造四顆人頭。”老葛原在長安將做監供職,是京城有名的金銀器大匠,後獲罪流落在此,被烏葵達襄供作上賓,他製作的金銀器異常精美,
小德牟聽了父親的話,茫然地問道:“鑄造什麽人頭。”烏葵達襄終於忍不住大罵起來:“蠢貨,照你自己的人頭去做,滾。”就在那一刻,他下了決心要把位子傳給他一直不喜歡的三子和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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