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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王峰的牧羊論

  在五柳灣休整的這幾天,樸恩俊仔細研究了中受降城的地圖,這是一份十分詳細的地圖,詳細到城中密如蛛網的小巷和大戶人家後花園裏的池塘都標識的一清二楚,研究的結果是中受降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隻要王峰不主動棄城,攻下這座山城至少要損失兩千名士卒,這對有“愛兵如子”美譽的樸恩俊來說是個不能接受的傷亡數字,這就是他沒有乘勝出兵攻城的重要原因,

  不過王贇、王弼兄弟的到來卻讓樸恩俊看到了希望,二人在城中故舊眾多,隻要他們願意進城充當內應,傷亡的數字將會大大減少,


  王弼試探著問樸恩俊,扳倒王峰後,他將支持誰為天德軍留守,樸恩俊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誰做天德軍留後是你們王家的家務事,我等無權幹涉,隻要肯做豐州的好鄰居、好盟友,我們都將全力支持他,這既是我樸恩俊的意思,更是楊大人的意思。”


  索額插嘴道:“誰做留後你們可以慢慢商量,眼下最重要的是盡快拿下中受降城,我們得到軍報,王峰已經向蠻黑部求援,邀請蠻黑部派兵南下助戰,蠻黑人相信你們都打過交道,若讓他們進城屯駐,別的不敢說,明年此時你們城裏必將多出幾千個私生子來,上上之計是你我兩家聯起手來裏應外合先破了城,將蠻黑人拒之門外。”


  索額這話絕非危言恫嚇之辭,參謀司確實八百裏加急傳來一份軍報,指出蠻黑人已派骨朵麗率三千騎兵南下助戰,因為是份加密件,他不方便拿來給王氏兄弟看,王弼卻因此心生懷疑,當下推脫道:“非是王弼怕死,此次我們刺殺王峰不成,他必防備的緊了,此刻再回去隻怕難有建樹,反而讓他有所警覺。”


  樸恩俊聞言也不相逼,就讓二人暫居在五柳灣,索額不解其意,問道:“王氏兄弟明明是有辦法,卻就是不肯幫忙,大哥為何也不逼他們。”樸恩俊道:“王弼是個聰明人,他兄弟喪家而來,手上已經沒有了講價的本錢,他是想讓我們先在王峰那碰個一鼻子灰,然後他再出麵幫我們進城,有了這份功勞,再說話他的底氣就硬了。”索額道:“這個人鬼頭鬼腦的,破了城絕不能讓他做留後,倒是那個王贇傻乎乎的好擺弄。”


  樸恩俊道:“這些都是後話,等等看吧,或許蠻黑人能幫王弼兄弟改變主意。”索額道:“那受降城的百姓又要遭一茬罪了。”樸恩俊冷哼道:“那也是他們自找的,怨不得我。”


  ……


  為了防備樸恩俊攻城,王峰確實向蠻黑人發出了派兵助戰的邀請,本來兩家成見頗深,但在欽命天德軍巡邊撫慰使薄仲彥的味ブ彌卸崠鑄下,蠻老溫還是答應了這個請求,在與各家商議之後,便以骨朵麗為主將起兵三千連夜南下,


  天德軍變亂平息後,蠻黑五部曾隨王奔遠征奚人,立有戰功,後經李載義、王奔、劉沔三人聯名保奏,李昂同意劃大青山以北、牛頭朝那山以東原奚人舊地為蠻黑五部的馬場,同時置歸原、歸化、歸誠、歸心、歸順五個羈縻州,由五部可汗任州刺史,蠻老唔獲贈左威衛將軍、歸真都督府都督稱號,


  王峰將三千蠻黑人大部安置在西城門外,一部置於蓮花寺西側,蠻黑人在苦寒之地居住慣了,見慣了數百裏不見人影的戈壁草原,乍到這繁華之地,不覺人人心生好奇,士卒三五成群滿大街的東搖西逛,見著東西好拿著就走,也不給錢,攤主若去討要,便瞪眼拔刀,一時鬧的雞飛狗跳,四處不得安寧,


  王峰一麵與骨朵麗交涉,一麵發官榜文告,訓令百姓要以大局為重,不得衝撞友軍,違者嚴懲不貸,又派出大批士卒和便衣捕快沿街彈壓,凡蠻黑士卒吃喝索拿百姓敢去討要銀錢者,一律以衝撞友軍罪論處,輕者責打三十軍棍,重則關入大牢,百姓敢怒不敢言,


  這一日,兩個蠻黑士卒在街上劫奪了兩匹麻布,又到街邊一家酒肆吃酒,酒足飯飽分文不付揚長便去,店家見二人吃的狠了,也顧不得什麽禁令,追上去索錢,兩個蠻黑士卒喝醉了,又聽不懂漢話,雞跟鴨話,店主急的直跳腳,這時兩個便衣捕快大步趕了上來,抱著雙臂,目光陰狠地盯著店主,店主心慌便不敢再動,


  兩個蠻黑士卒晃晃悠悠正要走,一個瘸腿年輕人提著一根棒子追了過來,叫罵道:“搶布的怛達別走,吃我一棒。”這年輕人名叫少二郎,原是天德軍前軍的一名夥長,在戰場上打瘸了一條腿,回鄉開了個釘鞋攤子糊口,他娘五十八歲,瞎了一隻眼,在路邊擺了個布攤,賣幾匹麻布,掙幾個小錢補貼家用,

  這日少二郎正在修理一隻牛皮馬靴,有人跑來跟他說:“怛達人搶了你娘的布,還踹了你娘一腳,你娘快不行了。”少二郎聞言飛奔去找老娘,他娘已被鄰裏救起來,臉色煞白嘴唇烏青,躺在那“哎喲,哎喲”說不出話來,少二郎頓時火起,抄起一根木棒就追了過來,


  “二郎莫惱,二郎莫惱。”店主一把將他抱住,小聲說道:“這裏有兩條老王家的狗,你且忍了這口氣。”少二郎道:“大叔,這口氣如何能忍,堂堂男兒連自己的老娘也看顧不住,活著還有什麽意思。”說罷少二郎掙脫了店主,揮棒朝兩個蠻黑人奔去,


  門口那兩個便衣捕快,各丟個眼神,一左一右抄上來,一個抖鐵鏈套住少二郎的脖子,另一個橫棒掃在少二郎小腿上,少二郎一聲慘叫摔倒在地,眾人見他行凶,都躲到了一邊,持棒的捕快喝道:“你們這些刁民都聽著,誰敢衝撞友軍,這就是下場。”眾人或驚怖不敢言,或是敢怒不敢言,或是搖頭歎息,

  這時在酒肆裏喝茶的一條大漢跳了出來,此人名喚二狗,是個殺豬的屠夫,見兩個捕快行凶,頓時火起,他大步走到使鐵鏈的捕快麵前,炸雷般喝了聲:“放手。”那捕快吃了一驚,丟了鐵鏈要來拔刀,卻被二狗劈手揪住衣領給扔了出去,持棒的捕快繞到二狗身後,跪地一掃,二狗不防備被他掃中小腿,悶哼一聲跌倒在地,使鐵鏈的捕快一抖鐵鏈將他脖子套住,狠命地一背,二狗不得不雙手抓住鏈子,咬牙掙紮,持棒的捕快跳身望定二狗的頂門便是一棒,二狗額頭中棒滿臉是血,頓時昏死過去,

  少二郎見自己恩人受辱,胸中怒火難平,一聲怒吼跳起來朝使鐵鏈的捕快撲去,到底雙腿不濟,差了一步摔在那捕快的腳邊,他便順勢抱住捕快的腿狠狠地咬了下去,使鏈的捕快殺豬般嚎了起來,使棒的捕快吐口吐沫搓了搓手,深吸了一口氣,舉棒望定少二郎的後腦砸去,眾人一片驚呼都捂臉不敢看,店主實在看不過去,炸雷似的喝了一聲:“不許傷人。”


  從後麵一頭撞過去,將使棒的捕快撞翻在地,二人就在地上扭打起來,店中小二見主人不敵,一個箭步竄上前扯住那捕快的頭發揮拳便打,後廚的大廚聞聽前麵毆鬥,圍著圍裙提著菜刀趕來助陣,


  這時在附近巡邏的七八個邏卒圍了過來,圍觀百姓有心維護少二郎、店主等人,挺身將街道阻斷,邏卒不我鷯醫爬愣徉紅皂白揮鞭亂打,頓時有十七八個人受了鞭傷,眾人責問邏卒為何打人,一個小校冷笑道:“打你算輕的,老子滅了你全家,你又能奈何。”於是拔出腰刀來,嚷道:“再不滾,全他娘的砍了。”圍觀百姓見勢不妙都有退意,

  這時人群中有人怒吼了一聲:“反了他狗日的。”隻見兩個穿草鞋的菜農,手持扁擔衝了出去,打的邏卒一個個抱頭鼠竄,眾人本來就憋著一肚子氣,有人這一帶頭,有人膽子頓時壯了起來,一時間板磚雨點般砸向幾個邏卒,那個小校被半截磚頭砸破了頭,捂著血糊糊的頭,扯著嗓子死命地喊:“造反啦,東街的百姓都反了。”


  原本街上人並不多,聽他這麽一喊,都伸出頭來看,隻見一幫百姓追著幾個殘兵敗勇沒命地逃,眾人壓抑已久的怨氣總算有了發泄的地方,膽大的抄棍子半途去截擊,膽小的撿塊磚頭暗中伏擊,孩童拿來銅盆敲打鼓噪,原本隻是一條街的騷亂,此時蔓延至全城,

  王峰正在牙城宴請骨朵麗等蠻黑將領宴飲,忽聞城中百姓騷亂,一時氣急敗壞,將牙軍將領肖淩夷,受降城巡街使張崇萬叫到麵前一頓臭罵,喝令道:“酒宴散時,若外麵騷亂還不平息,你們兩個拿頭來見。”二人受了一頓訓斥,窩了一肚子火,出了牙署,二人便將這一肚子火都撒到下屬頭上,下屬又去責罵士卒,士卒們便憋著一肚皮氣,手持利刃,腰挎弓弩,怒衝衝上街來彈壓騷亂的百姓,

  牙軍士卒和邏卒多是本地子弟充任,為了防止士卒心慈手軟彈壓不力,肖淩夷與張崇萬商議後,讓南區士卒去彈壓北區百姓,北區士卒去彈壓南區百姓,受降城向來有“南富北窮,東商西兵”之說,各區百姓貧富差距較大,平素就相互敵視,此時正好被二人利用,


  麵對手持刀槍的士卒,街上騷亂的百姓迅速減少,牙軍和邏卒見百姓軟弱可欺,便肆無忌憚起來,一麵殘酷鎮壓敢上街的百姓,一麵又以搜捕亂民為名,進門入戶敲詐勒索,百姓稍有不順從,便給你扣上一頂反民的帽子,或當場梟首示眾,或綁回去讓家人拿錢來贖,


  半個時辰後,中受降城的大街小巷再也見不到一個騷亂的百姓身影,街道兩邊的樹上卻多了數十顆血淋淋的人頭,

  肖淩夷、張崇萬回牙城複命,此時飲宴已經進入尾聲,骨朵麗等蠻黑將領笨拙地扭動著肥胖的身軀,跟那些穿著很單薄的歌姬跳貼身熱麵舞,


  王峰對二人的表現很滿意,親自倒酒給二人,見張崇萬麵上有些不忍之色,遂冷笑道:“牧民如牧羊,羊兒們不聽話就殺他幾個,隻要殺出了自己的威風,羊兒們就會乖乖聽話,毛讓你剪,肉讓你吃,還會咩咩地給你唱讚歌,子子孫孫都供你享用,不要心慈手軟,心慈了,它們就敢心生怨懟,暗中誹謗;手軟了,他們就會忘了自己的身份,上躥下跳,聒噪個不停,說你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甚至還要跳到你的頭上拉屎撒尿,你們說,是騎著羊好,還是要羊騎著你好,……”


  王峰確實喝多了,骨朵麗等人還沒走,他就撿了匹體態豐滿的肥羊,把她的肚皮當做枕頭,呼呼大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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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2/22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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