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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無路可逃

  天色陰暗,暮雲低垂。


  河東軍沿河營寨內,一名小卒神情慌張地攔住巡營校尉於樺的馬,慌慌張張地說道:“不好啦,那邊有奸細。”


  “奸細?!”於樺聞言急忙跳下馬來,一把抓住那小卒問道:“奸細在哪?”小卒用手指著不遠處的河岸,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就在那,小的給水寨的弟兄送飯,看到一個人水淋淋地從河裏爬上來,鑽進那邊的蘆葦蕩了。”


  “哦,這事有其他人知道嗎?”於樺緊張地問。


  “沒有,小的一看他就趕緊跑來報信了。”


  “你做的很好。”於樺拍著小卒的肩誇獎道,“事不宜遲,你給我們帶路,萬不能讓那奸細給跑了!”


  “可是……”小卒看到於樺身後隻有兩名士卒猶豫起來,“蘆葦蕩那麽大,咱們人是不是太少了?”


  “這個你不懂,人太多,萬一打草驚蛇,會讓奸細跑掉的。”於樺耐著性子給小卒解釋,他身後的一名疤臉軍士冷笑道:“抓個奸細用的著興師動眾嗎?”


  小卒不敢說話了,疤臉軍士的眼裏有一股淩厲的殺氣,望之不寒而栗。一行人悄無聲息地走出營寨,進了河邊的蘆葦蕩。夜風吹過蘆葦沙沙作響,不遠處的黃河在靜靜地流淌,一切都顯得靜謐自然。


  “人在哪?”疤臉軍士沉聲喝問道,夜色中他的疤臉顯得異常詭異。


  “剛才,就在哪……”小卒囁嚅道,心裏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你謊報軍情,最該處死!”說著話疤臉軍士突然閃身到了小卒身後,伸手勒住他的脖子捂住他的嘴,雙手一錯,哢嚓一聲折斷了小卒的脖頸。


  於樺冷目掃視了一圈,輕輕拍了三下掌。一叢枯黃的蘆葦後鑽出來一個黑衣人。


  “你也太不小心了,差點死在一個小卒手上!”疤臉軍士氣哼哼地說道,黑衣人冷哼一聲沒有答話。


  “好了,不要說了。”於樺揮手打斷了疤臉軍士的話,問那黑衣人:“定好怎麽幹了嗎?劉德三似乎已經對我們起了疑心。”


  “定好了,火攻,就在今日四更末。”黑衣人冷臉說道,脫掉身上的黑衣,裏麵穿的卻是河東軍的號衣。


  “這麽急?”於樺吃了一驚,低頭沉思起來。疤臉軍士焦躁起來:“這簡直是胡鬧!到四更還有不足一個時辰,你要我們怎麽準備?”


  黑衣人冷笑了一聲,說道:“不出奇謀,豈有奇功?做大事而惜身與婦人何異?”


  “你”疤臉軍士一時語塞,臉皮騰地變得紫紅。


  黑衣人冷哼一聲,目光從疤臉軍士的臉上移向了於樺,冷笑道:“改換門庭總要有些拿些見麵禮吧,於將軍難道要空手過去嗎?”


  於樺咽了一口氣,道:“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於樺是河東大將於衝衝的族弟,疤臉軍士名叫鮑信,是他的結義兄弟。和他們接頭的黑衣人則是馬躍的心腹萬古陽。幾天前呼延穀被攻破,於衝衝兵敗被俘,後在曲清泉等河東故舊的勸說下,已經投降了楊昊。劉德三聞言心痛的一連兩天茶飯不思,不過他仍拒絕了謀士建議,沒有遷怒於衝衝在軍中的故舊。


  劉德三能原諒於衝衝的背叛,他手下的很多人便沒這份度量了。於衝衝的故舊不斷受到刁難,人人心懷驚懼,惶惶不安。正是因為如此,馬躍才找到於樺,要他為內應助自己攻破河東軍營,生擒劉德三。


  於樺將萬古陽帶回營中,路過一處高大的營帳時,於樺大聲地問道:“萬兄可知這是何地?”萬古陽不屑地說道:“我懶得知道,再過一個時辰,這裏將是一團灰燼。”


  他話未落音隻聽一人喝道:“好大的口氣!”隻見劉德三身著便裝,手裏端著紫砂茶壺悠閑地走出大帳,數十名甲士從四周湧來,將萬古陽團團圍住。萬古陽大驚失色,責問於樺:“這是怎麽回事?”鮑信拔刀架在萬古陽的脖子上,冷笑道:“我告訴你,河東隻有戰死沙場的勇士,沒有屈膝投敵的小人。”


  劉德三笑問鮑信:“你說該怎麽處置他呢?”鮑信不假思索地說道:“這種人自然一刀宰了幹淨。”劉德三搖了搖頭,問於樺:“你看呢?”於樺笑道:“以卑職愚見,應該將此人留著,讓他親眼看到自己的主子被大帥生擒。”劉德三點點頭讚道:“好主意。”鮑信插嘴道:“這不是太便宜他了嗎?”


  劉德三聞言哈哈一笑,指著萬古陽對鮑信說道:“你問問他,是願意一刀丟了性命,還是願意活著看到他的大帥被我生擒。”鮑信踹了萬古陽一腳喝道:“你說,你願意選那樣?”


  萬古陽破口大罵道:“於樺,你這個小人,你不得好死!”說罷便向鮑信的刀口撞來,鮑信把刀一收扯著他的衣襟罵道:“你想死,老子偏不讓你死。”說罷便揪著萬古陽去了。


  於樺說道:“大帥真是料事如神,他們果然是要用火攻。是卑職無能,直到此時才弄清他們的真實用意。艦船還能調走,可是船塘水寨卻保不住了。”


  劉德三道:“這也不能怪你。馬躍生性多疑,他的真實想法是不會輕易告訴下麵人的。至於船塘水寨,就讓他們燒吧!飛蛾撲火才能自取滅亡,沒有火,你讓他們撲什麽呢?總不能逼著他們往水裏撲吧?”


  於樺嗬嗬笑了起來,臉上的愁雲一掃而空。然而在他的眼中卻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四更末,最後一點星月也被烏雲遮住。


  沿河營寨南麵的河麵上,一支由三十多艘木船組成的運糧船隊,正慢慢地駛向北岸碼頭。河東水師的一艘巡河小船迎了上去。


  “落帆檢查!”一名小校站在巡檢船的船頭大聲喝道,此前他已經向大船發出了燈光信號,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趕快落帆,不然我們放箭了!”小校又喝了一聲,但運糧船仍沒有絲毫回應,“大人不對勁啊,”一名士卒指著運糧船的船舷說道,“裝滿糧食的船吃水不會這麽淺的。”小校也看出了異樣,“不好,快敲鑼示警!”


  當當當,平靜的湖麵上頓時響起了刺耳的金鑼聲,三十多艘運糧船突然呈一字型散開。火焰騰空而起,三十多條船恰如一條火龍朝河東軍的船塘水寨撲去。大火引燃了船塘裏十幾艘戰船,又借風勢蔓延到岸上的營寨中,一時間熊熊烈焰紅透了半邊天。


  “殺啊”


  就在船塘被烈火吞噬的同時,西寧軍、蠻黑五部、兀禿部、天德軍及石雄的振武軍,從不同的方向殺向了河東大營。鼓聲雷動,殺聲震天。


  站在中軍大營碉樓上的劉德三卻像個局外人一樣,冷眼看著這一切。水師副將常達寬興衝衝地跑過來:“大帥,捷報!卑職奉命截擊跟在火船後的馬躍部,擊沉大小船隻四十五艘,斬殺軍卒六百餘人。”


  “好!做的好!”劉德三大聲誇讚道。能得到大帥劉德三的當麵誇獎,對任何一個河東將領來說都是莫大的榮幸。


  “報北營伏殺西寧軍三百人!擒獲偏將兩員。”


  “報東營殺散振武軍,擒將佐七員。”


  “稟報大帥,隋將軍斬殺蠻黑部太子,斬首八百。”


  ………


  各營捷報如雪花般飛來,劉德三緊鎖的眉頭漸漸綻放開來。


  “命水軍嚴密封鎖河道,防止有小股敵軍偷襲。”說到這,劉德三沉思了一下,急問常達寬:“天德水師有動靜嗎?”


  “卑職奉命嚴密監視天德水軍動向,至今沒有發現任何異動。”常達寬底氣十足地誇口道,“請大帥放心,隻要朱箜敢來,卑職定讓他有來無回。”


  “好,”劉德三興奮地點了點頭,囑咐常達寬:“你現在就趕回軍中,記住,給我盯死天德水師,這是他們翻盤的唯一機會。”


  “卑職明白!”常達寬說罷轉身退出大營。


  “把那個叫萬,萬古陽還是萬陽古的,給我帶來。如此美景,真不該讓他錯過了。”劉德三說這句話時滿臉的輕鬆,似乎勝利已觸手可及。


  萬古陽正被押在離碉樓三十丈外的一處營帳裏,被擒之後,他閉口不吐一詞。對外麵傳來的驚天動地的喊殺聲也顯得無動於衷。


  “什麽人?”營帳門口的衛卒突然喝道。


  “是我,奉大帥軍令,押奸細萬古陽上碉樓觀風景。”說話的是於樺。


  “觀,觀風景?”衛卒不解地問道。


  於樺嗬嗬一笑,道:“火樹銀花春江色,這是何等的美景啊。”衛卒陪笑道:“將軍說的是。”回身便叫士卒將萬古陽押了出來。


  於樺帶著萬古陽前腳剛走,一名中軍護衛便趕了過來,叫道:“奉大帥軍令,押奸細萬古陽上碉樓觀風景。”


  “觀,又觀風景?”衛卒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火樹銀花……”


  中軍護衛還沒說完,衛卒就苦著臉道:“可是人已經讓於將軍提走了呀。”


  “於將軍?於樺?”中軍護衛略一思忖,驚叫道:“不好,於樺要造反!”


  劉德三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就在各方捷報頻傳的時候,一支由六十多艘民船組成的船隊在河邊蘆葦叢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靠近了河東軍大營。每艘民船上都有十名士卒,六十艘船加起來正好六百名,這是楊昊手上的最後一張王牌侍衛親軍烈火營。


  即使在楊昊最困難的時候,他也沒有動用烈火營,因為那時雖然困難卻還沒到絕境。但是現在卻不一樣了,這是最後的一戰,不是劉死便是楊亡!


  不過劉德三的營盤布設的十分嚴整,沿河烽燧塔一個接著一個,想要悄無聲息地潛入大營簡直難如登天。不過若是有人做內應,那情況就不一樣了。


  於樺就是那個內應,他和萬古陽在劉德三麵前合演了一出苦肉雙簧,由此取得了劉德三的充分信任。他趁亂救出萬古陽後,便手持中軍令符以巡查為名進入沿河的幾處烽燧塔,為餘炎爐打開了進入河東軍大營的後門。


  勝利的天平瞬間就發生了逆轉。


  餘炎爐迅速攻入中軍營,劉德三親兵衛隊的抵抗被瞬間粉碎,餘炎爐占據中軍後便放了一把大火。


  楊昊製定的四麵合擊,中心開花的策略取得了空前的成功。眼看中軍大營大火熊熊,河東軍的士氣頓時一落千丈。防線被一個個突破,統一高效的指揮係統瞬間崩潰。軍隊被分割成一團一團,然後被一塊塊地蠶食。蠻黑五部已經開始忙著搶奪戰利品了,士卒們把所有能帶走的東西都收入囊中,為爭奪一座營帳,一匹駿馬,甚至一把銅壺而大打出手。


  劉德三逃到了河邊,晨光下河麵上停泊著上百艘河東水師的艦船,但船塘碼頭被燒毀,大船靠不了岸,隻能靠幾十條小船渡士卒過河,麵對聚集在河岸的數千士卒,這幾十條小船無異於杯水車薪。劉德三突然像老了十歲,須發眉毛一夜全白,目光變得渾濁,全然沒有了虎視八方的凜然殺氣。


  隋臥虎光著膀子手提著一把血淋淋的長刀飛奔而來,氣喘籲籲地對劉德三說:“大勢已去,大帥快渡河吧。”老莫也勸道:“再留下來也徒勞無益,還是走吧。”劉德三望著擁擠在河灘上的躁動不安的士卒,仰天一聲長歎。對隋臥虎說道:“帶我去見楊昊。”


  “不!”隋臥虎一聲長嚎,跪了下來,淚珠撲撲直下。


  老莫也跪在一旁抱著劉德三的腿流著淚說:“大帥,你不能這麽糟蹋自己啊。”


  士卒們聞聽主帥要折腰向敵軍投降,莫不放聲大哭,哀求主帥渡河快走。劉德三揚臉望著青天,深深地吸了口氣,猛地擦去淚水。對眾士卒說道:“劉某無能,陷三軍於死地。有何顏麵獨善其身?諸位好意劉某拜受了。”說罷他向四方士卒鞠躬致謝,然後甩開大步向西寧軍大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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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2/22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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