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7章 巽|從熱到涼
顯而易見,衛瀚揚是喝酒時吹冷風著了涼。為什麽三個人裏另外兩個沒事,也可能妖精坐的位置風向有問題唄。
小烤爐裏的白酒已經熱到了四十度,發出一聲清脆的提示音。
蘭澤把酒拿出來,坐在小床邊上,把衛瀚揚的領口扯開,手伸進去摸摸腋窩……從領口一路探過去,比剛才的腦門還燙手。“我說,為了降溫,你衣服別穿了。”
“嗯,隨意……拆包裝吧。”
衛瀚揚嘴上說笑。身體卻在微微發抖。
體溫越高,就越覺得冷。這說明,免疫係統認為升溫還不夠。
“乖兒子,一會就不冷了。”蘭澤把他上衣往下扒。胸口是白酒優先照顧的位置。不抓緊時間降溫,內髒會被燒壞的。
“又占我便宜。哼……”
白酒沾到胸口的灼熱皮膚,在揉搓之下很快消失了。
衛瀚揚的眼睛幾乎睜不開了。“……我們可是結過……”
“結過拜。”蘭澤立刻接上,“你的女兒們多了五個叔叔。還多了一堆弟弟妹妹。什麽時候讓咱們家這些孩子們聚一聚,認識一下?”
“……女兒。”衛瀚揚的聲音輕微。
音量小得不在他旁邊根本聽不見。
蘭澤認為,他是表示同意。
“你大女兒今年十幾了?回頭到夏天了,我們哥兄弟六個人都把小朋友帶出來,去你的鯨島避暑去。”
衛妖精早早就開始掙大錢。他生育稅的壓力比別人都大。所以孩子也生的早。
但是衛妖精不理他。
“你睡著了?”
呼吸平穩,身體露在上麵擦拭過的部分不再滾燙。大概他是睡著了吧。
小姚端著水壺爬上了控製室。剛燒開的水太燙,他出去開著壺蓋走了一圈回來,水就變成溫水了。
他把水壺放在床頭:“蘭老師要不睡一會?”
“幾點了?”
“九點半。當地時間。”
高緯度的冬季,總是給人奇妙的錯覺。蘭澤還以為早就半夜了呢。不過,如果按照神州時間,的確半夜了。
“我擦完他睡一會。你守前半夜,再發熱就繼續物理降溫。三點我起來換你。”
“你可以多睡一會。”
“這是我兄弟。”
蘭澤上床睡覺之前,又看了眼實時氣象圖。本地大圖上,東南風堅定地吹拂著風暴島。天氣晴好。
宏觀小圖上,北方一千多公裏的遠方,正在下雨。
蘭澤睡到兩點半就起來了。他聽見聲音,掀床簾睜眼一看,艙內光亮中,是對麵床的衛瀚揚掙紮著努力起身。
小姚趴在床腳,身上搭著毯子的一角,手扶著衛瀚揚的腿。
蘭澤優先把衛瀚揚扶坐了起來,幫他倒了杯水喝。手觸及肩背的皮膚,全是黏糊糊的汗水。
看來成功退燒了。身體微涼,已經不燙手了。
小姚手裏一空,被這大動作驚醒了。
“去床上睡,這裏有我。”
“好。有事叫我。”小姚沒堅持。
衛瀚揚隻喝了幾口,就放下杯子。
蘭澤接過來,問道:“頭不暈了?”
衛瀚揚搖頭。
“就是有點累。”他笑著小聲說。
他高燒時紅潤的臉色褪去,現在變成蠟黃。
身子坐不住,不由自主地慢慢往下滑。
蘭澤把他扶著靠向自己,拉上了毯子。發現毯子裏也是濕漉漉的。
“你再喝幾口,補補水?”蘭澤把杯子又端起來了。水還沒涼,不會造成刺激。
“行啊。”
衛瀚揚不反對,也不伸手接。就那麽靠坐著。
蘭澤給他灌了大半杯下去,才把人重新放倒,毯子壓緊了,用溫水擦了擦他臉上脖子上的汗。
長頭發混了汗水,渾身上下到處亂沾,相當地沒秩序。
“你能不能把頭發給剪了?”蘭澤忍不住吐槽衛妖精的頭發,“要不你就梳起來。整天披頭散發,不嫌礙事?”
“等你的簪子呢。”
……蘭澤沒話說了。
飛機裏的洗漱包隻有簡易梳子,適合短頭發。蘭澤用自己的手指頭把衛妖精的頭發耙到了一起,找了根紮電線的綁帶,把那些頭發綁成了一坨。
看了看成果,不由自得:“我真有才華。”
他上一次玩長頭發,還是玩末末的小腦袋。
衛妖精一直睜著眼睛,看著蘭澤玩自己的頭發。
“哎,你最好閉眼再睡一覺。”蘭澤勸他,“已經退燒了。你的抵抗力比我兒子強多了。睡幾覺養養精神就全好了。”
“我……”衛瀚揚張了張嘴,發出虛弱的聲音。“不知道昨晚的難受,和現在的舒服都有什麽意義呢?推而廣之,所有的歡愉和痛苦,對人,有什麽意義呢?”
蘭澤真的很想攥緊拳頭照頭砸他一下,給他示範一下,什麽叫做意義。
“吃點東西?”蘭澤琢磨,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啟發他一下。
“不了。我聽你的。”衛瀚揚閉眼了。頭頂著一坨奇形怪狀的頭發。
蘭澤起身給自己弄了點夜宵,然後端著果汁回到控製台前。實時氣象圖一直顯示著,動蕩不息。
風向已經變了,寒冷的柔和東南風退回了極圈,現在是溫暖的狂暴西北風橫掃一切。
宏觀的小圖上,北方來的雨雲已經遮蓋了南緯60度海域。彈丸之地的風暴島,已經消失不見。
至於本地的大圖上,咆哮的西北風和暴雪一起來了。西北風十級,脾氣有點大。
機場機庫的左上角就是懸崖,海浪已經晃蕩到了懸崖頂上的氣象取樣點。海拔二十多米。
蘭澤拿起飛行操控麵罩,把本地監控切了出來。隨便找了個監控點放大,打開探照燈,看了一眼外麵。
天地一片白茫茫。能見度不超過五厘米。除了大雪片子,基本啥也看不見。按照全景圖,那個監控點應該能看見房子的。
他住在西北航校,也遇見過大風大雪。但沒想到大風大雪組合起來,可以這麽……眼瞎。
按照天氣預報……到了下午,這片海域就該風平浪靜。西北風徹底退去北方,把冬天讓給極地東風。
但在那之前,在機庫裏老實窩著吧。
想回學校上課,先得等風雪過去。傳統飛機是不可能在十級狂風中起飛的。空氣是流體,而大地是堅硬的。磁懸浮對飛行器穩定性要求極高,六級風就是正常大氣層操作者的起降極限了。七級風以上的地麵起降是甲序列頂尖飛行員才能做到的事情。
蘭澤又看了一眼衛瀚揚。
這貨又睡著了。
說睡就睡,不受失眠影響,可見這次病得不輕。
小姚遮著床簾,也在熟睡中。
外麵狂風暴雪。
飛機中的夜卻如此安靜。隻有蘭澤獨自清醒。很適合再玩一會飛機。
蘭澤順手調整了模擬環境的濕度和溫度,利用大氣模型創造出一場大規模的十七級暴風雪。
巽的測試記錄他早就翻看過,飛行器撞過山,泡過海水,還在暴風雨中低空逗弄過海浪。但衛妖精還少測試了一種氣象條件:暴風雪。
“蘭老師!體溫不對!”
小姚隻睡了三個小時就爬了起來。先給衛瀚揚測了體溫。
蘭澤聽到他喊,慎重地按照操作規程把自動駕駛打開,才摘掉麵罩起身查看。
“你別喊……我算是怕你了。”
衛瀚揚蜷在毯子裏,像一隻特大號蠶寶寶。
“頭上31℃。腋下31.9℃,稍微好一點。”小姚重新把毯子掖好。“現在上哪給他找醫生啊?這已經超出正常感冒發燒的範圍了。”
問題好像真嚴重了。
熊兒子發高燒蘭澤有辦法處置,體溫低於正常值他還真沒碰見過。
找醫生的話……結拜兄弟裏陳相鶴就是啊。
“哎,老陳!!”
風暴島五點半,神州時間七點半。國內陽光正明媚。
蘭澤運氣好,陳醫生立刻有動靜。
“我剛下手術洗手呢,有話快說。”
“有個人發高燒之後,體溫降到比正常低這正常嗎?”蘭澤趕快組織語言。
“正常。”陳醫生聽懂了,“降到35℃都是正常的。”
“那32℃呢?”
“那該昏迷了吧?我一鋸骨頭的,哪懂這些?你提問超綱了。趕緊送醫院吧。哎,你問的是誰呀?”
“你大哥。”
“啊?”
“衛妖精。”
蘭澤對準衛妖精的臉,拍了一張大頭照,傳給老陳看。
這張臉的氣色,比淩晨時候還差,已經有了幾分灰敗。
“我靠!!!你們在哪?我請假過去……”陳相鶴沉默了幾秒,已經看到了兩個兄弟的當前位置,“你們倆怎麽跑到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去了!趕快送醫院啊!不要命了嗎?!!”
“醫院……”蘭澤看了看飛機的艙室。“醫院在一千公裏外的大島上,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現在我們怎麽做?”
“趕快出發。路上打葡萄糖給他續命。”
“……外麵暴風雪。”
“……”
老陳一時哽住,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他能撐住多久?”蘭澤問。
“我不知道,這因人而異。但體溫降到32℃已經非常危險了。時間拖久了……就算救回來,也會留下永久腦部損傷。”
“我知道了。”蘭澤不難為他:“妖精手底下有個天字甲序列的飛行員。我找他送一下。”
“注意保溫,保持血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