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頑固
黑石崖如同一麵大鏡子，寧缺身於其上，他閉上雙眼，內心通透。
而後麵洛雪和一眾師兄姐秉著吃瓜的態度，遠遠的望著他。
“已經三天了，他不吃不喝，再這樣下去要出事的。”大師兄陳月笙歎氣，這小弟子也太執著了。
“宗門仙石緊缺，我們現在已經揭不開鍋了。”洛雪嘟囔。
“這有什麽辦法，古聖星域修道盛行，方圓百裏的小獸都被打光了，甚至沒有肉吃。”雲龍子搖頭。
“人以食為天，修士也是如此，不到紅塵仙之境，徹底擺脫天地己身的桎梏，永遠是要吃食的。”朱颯目光炯炯，他又道，“我去別處看看，打些小獸給他。”
平時少言寡語的朱颯居然這麽熱情，讓大夥兒感到詫異，今天還主動幫忙。
這二師兄，轉性了？
寧缺盤腿坐著，腦海裏一片空明，他什麽也沒有想，如同下麵漆黑的鏡子一般。
這是他的嚐試，因為他發現這“悟道”崖真的隻是普通的石頭而已，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他也想過，也許是自己修為不夠，悟性不夠，根骨不夠，得不到承認。
可……
那些滿懷期望都是空花陽焰，自己欺騙自己啊。
寧缺不是傻子，他反而非常聰明，那日洛雪過來為他傳道，一切都非常自然。
而就是因為太自然了，自然得如同是打發一個要飯的。
加上師傅不來見他，推辭閉關，師兄師姐中除了洛雪師姐，其餘人，他也從未見到。
這小崖宗，隻有加上自己也才七個人而已……
大家應該沒有那麽忙吧……
他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畢竟自己的身份，可能讓大家都對自己心有隔閡。
所以他現在徹底放開心神，麵對這黑石崖。
這一坐就是三天！
他已感不到饑餓，身體略顯冰涼，忘記了一切。
他不得不去相信洛雪所說的，畢竟已經沒有其它辦法，哪怕餓死在這裏，那也是在尋道的途中倒下，問心無愧。
“小師弟，休息一下吧，修道一事切記不可急於求成。”
後麵傳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那聲音非常的冰冷，如同一個機械。
寧缺緩緩的睜開眼，可迎接他的是雙目暈眩，有無數飛螢，緊接著天璿地轉，他就要摔倒。
朱颯一指點在了他的背上，輸入靈力為他調養生息。
不一會兒，寧缺恢複了過來。
“師兄……？”他道。
“我乃二師兄，朱颯。”
“師兄有禮了……”
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行禮，搖搖晃晃的又要倒下，被朱颯扶住。
“讓師兄見笑了。”寧缺使勁的揉了一把自己的臉，讓自己努力清醒一些。
朱颯從納戒中取出一坨古怪的東西，有焦香從裏麵滲透出來，模樣倒是像以往的荷葉雞。
“拿去吃，保重身體。”
他放下那一坨，轉身就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停了一下，卻什麽都沒有說。
寧缺舔了舔嘴唇，這一刻已經拋開了隱藏在心底的疑惑，煩悶。
“師兄，這裏真的可以悟道嗎？”他問道。
朱颯不敢回答這個問題，這太殘酷了，他這個問題根本就是無解。
說能吧，就是欺騙了他。說不能吧，那也是欺騙了他，還無法去麵對他。
“師弟。”
“修道，量力而行。”他隻能這般道。
朱颯不再停留，直接離開了，他心有不忍，在寧缺身上看到了一些自己的影子，曾經被所有人針對，被所有人嫌棄，似有一點同病相憐的感覺，那心中的不好受，也許隻有他才懂了。
寧缺向著他的背影恭敬的拜了拜，不管怎麽說，師兄都是出於好意的。
他把地上這一泥團子砸碎了，裏麵是一隻小獸，毛都沒有去幹淨，那焦香就是從這傳來。
好殘忍的烹飪手法，內髒都沒有去掉，寧缺甚至能看到這小獸被活活裝進去來了個生悶的場景，它的四肢繃緊，麵容扭曲……
饑餓的寧缺隻感到很饞人，三下五除二把它就消滅幹淨。
再次對著遠方拜了三拜，這一拜逝去的生命，二拜賜食之恩，三拜心中過往。
寧缺繼續麵對這悟道崖，悟道。
執著的寧缺永遠不會回頭，就像那飛蛾一直撲向火焰。
就這樣，黑石崖下麵出現了一個非常和諧的場景。
那下麵端坐著一男子，他麵容平靜，波瀾不驚，三五天就餓得虛脫倒地。
然後二師兄朱颯尋來，為他梳理生息。
接著就是一頓殘忍的大餐，沒鹽沒味，男子吃得狼吞虎咽。
他寧缺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悟道機器。
他朱颯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投食機器。
這二人間相處得非常和諧，每次來朱颯什麽也不說，為他調養生息，丟下“大餐”，然後離去。
這樣一直持續了三個月！
最開始一眾師姐妹還有興趣的看著，偶爾吃吃瓜，然後就索然無味了。
有師兄姐勸說過朱颯，不能太對寧缺照顧了，必須讓他知難而退，徹底死了心，一了百了。
朱颯沒有停，依舊那樣做，他有種感覺，要是不幫他，他真的會死掉。
直到又是三個月後。
寧缺已經在這悟道崖下，坐了半年！
他的頭發雜亂，滿臉都是胡子，整個人幹瘦的如同猴兒，衣服也破爛了。
半年的風風雨雨，他沒有離開半步。
他的眼眶嚴重凹陷，原本英俊絕美的臉已經變得尖嘴猴腮。
偶爾洛雪會過來看看他，隻是遠遠的看著，有朱颯師兄為他調養生息，死是不可能的，她想隻要再讓他堅持半年，他就能死心了罷。
不僅僅是她這麽想，到最後甚至朱颯也是這樣想的。
這人，到底能頑固，執拗到什麽程度？
寧缺已經是瘋了魔一般，也許到了洛雪說的一年時限，他就會放棄吧。
洛雪心中越來越不忍，和師兄姐們商量是不是要強行把他拉回來，一掌拍碎他的記憶，讓他從此再無憂無慮。
薑遠桓阻止了她們，一方麵寧缺已經瘋魔，另一方麵，於道心上也是不可為的，若真這樣做了，苦海境艱難不可渡。
春去秋來，冬鵝雪。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又是半年要過去了。
距離洛雪和他約定的時間，隻有十天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