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鬥法
眾目睽睽之下，葉晉禮穿著黑色的風衣，攜一身凜冽的寒意大步流星地走進會場之中。今晚的他雖沒有華服加身，但那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仍然盛氣淩人，優雅無倫。
所有人都怔愣住了，台上的葉晟謙握著藍瀟瀟的手霎時緊縮，而那原本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也漸漸在布滿褶皺的眼角凝固。
藍瀟瀟瞬也不瞬地望著葉晉禮，可她覺得此刻自己的手被葉晟謙握得好痛，那種力道之大像霸道的枷鎖與桎梏。
但即便如此，她的心已早已飛向他，不顧一切，義無反顧……
“先生，您瞧那邊。”Ada望著葉世非的方向奴了奴嘴，笑容冷蔑地低聲道，“咱們家的那位少爺此刻的表情還真是很有趣呢。”
Fred慵懶地抬起蒼白的眼簾，順著Ada的視線瞄過去。隻見葉世非正襟危坐，劍眉深鎖，灼烈如火焰的目光直射在葉晉禮冷峻而堅定的麵龐上，恨不能將這人在萬眾矚目下燃成灰燼。
“的確很有趣，他眼中那股強烈的勝負欲，我已經很久沒看到了。隻可惜……”Fred淡淡一笑搖了搖頭，不再看他。
“大哥……”葉尚風也驚呆了，他拍了拍身邊已完全僵住的葉世非，“三哥，你不大哥出差辦事去了嗎？他怎麽會在這時候出現？”
葉世非無暇回答他的問題，這一刻他的心跳快到令他窒息。他預感今晚必定會發生什麽大事，亦或是一場巨大的轉變。
葉晉禮仍是那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然而在這如沉睡深海般的平靜之下，沒人知道隱藏著怎樣翻覆地的狂風驟雨。
他款步走上台來，深切而溫柔的目光先是在藍瀟瀟驚惶的臉上頓了一頓，隨即無所畏懼地與葉晟謙沉熾而晦暗的眼神對峙。
台下有賓客聲議論，即便是對實情一無所知的旁觀者也不免覺得這氣氛有些緊張壓抑，非比尋常。仿佛葉晟謙與葉晉禮的關係並不像是血濃於水的父子，更像是恩怨極深的一對敵人。
葉先生沒想到葉晉禮會直接毫無預兆地殺過來，更沒想到他會公然“抗旨”，視他的工作安排於不顧。這換做從前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就算上下火，隻要是董事長安排的事她必定會赴湯蹈火！
而今，他竟然變了。不，他越來越像從前的葉晉禮，桀驁不馴，一身反骨！
“你……”
“爸，您安排我辦的事我已經都辦完了。我生怕趕不上這次的慈善晚宴，連衣服都沒換就過來了，您不會介意的吧？”葉晉禮不給葉先生開口的機會，先聲奪人。
葉先生不發一言，神色凝重如磐石。
葉晉禮拿過主持人手中的話筒，目視前方，睥睨眾人。
“每年的恩文慈善晚會我都會代表葉氏集團出席，今年因為一些工作上的原因不能按時前來，希望大家多多包涵。不過不管出於什麽樣的個人因素，都不能阻礙我今晚站在這裏，因為大哥是我最親近的兄長，曾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存在。作為他的親弟，我能夠為他做的就是年複一年，不遺餘力地幫他完成他生前未完成的事業和理想。這是我的使命和責任，也是整個葉氏家族，乃至葉氏集團的使命和責任。”
台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甚至有些生前與葉恩文交好來賓起身激動地為葉晉禮鼓起掌來。
“Ada，你聞到什麽味道了嗎？”Fred望著台上在暗中較勁的葉氏父子二人含笑問道。
“這……沒有。什麽味道？”
“十足的火藥味兒啊。”Fred耐人尋味地笑道，“看來葉家人之間的關係可比我想象的要更複雜，更要有趣。”
葉先生鬆開了藍瀟瀟的手，用眼神示意榮叔將她領下台去。
“三太，您這邊請。”
藍瀟瀟雖人已被榮叔帶下了台，可擔憂的目光卻一刻也沒從葉晉禮身上移開過。
她不是麻木無知的傻子，別人看不出她卻看得清清楚楚——葉晉禮與葉先生的關係已變得比她想象中更差。葉先生今晚對他做的就是一個嚴厲的警告，而他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就是對葉先生一種隱晦的挑釁與反擊。無論他們是父與子，上司對下級，抑或情敵對情敵，二人之間已成劍拔弩張之勢，一時半會兒也沒法化解。
在振聾發聵的掌聲中，葉先生一步步逼進葉晉禮，雖然麵帶微笑，可隻有當事人才知道這笑容何其冷酷。
“你剛才的那些話，真的是出於對你大哥的尊重嗎？”
葉晉禮向他微微鞠躬，神色中是一派漠然的雲淡風輕：“如果我今晚不出現在這裏，那才是對我大哥最大的不尊重。”
“好……得好啊。”葉先生雖然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但那笑容還是因憤怒而顯得略微扭曲，“不過不管怎樣，你今晚違抗了我的指令，如果我明看不到你對市坤城項目的調查報告，我一定不會輕饒你。哪怕，你是葉氏集團的總裁。”
“那恐怕要令您失望了，坤城項目的調查報告我已發到您的私人郵箱，您不用等到明，今晚回去就可以看見了。”葉晉禮推了推眼鏡，目光中閃爍著精明與自信。
“今晚？難道你早就開始調查他了？”葉先生不禁暗驚，雖然他對葉晉禮心存諸多不滿，可在業務上，自己這個兒子目前看來能力仍是無懈可擊的。
“當然，如果我事事都要等到您安排我我才去做的話，那我根本就不配坐在總裁的位子上。而且我和您一樣，對他的懷疑也不是一兩了，我同樣也很了解您，若不抓點兒把柄在手您又怎會心安呢？”
主持人繼續主持著活動，葉氏父子二人從台上下來，葉先生回到了藍瀟瀟身邊坐下，而藍瀟瀟此刻看到場麵恢複正常，一顆懸著的心漸漸落了定。
“抱歉啊，柔。”葉先生突然有些愧疚地低聲向她道歉。
“您為什麽要這麽？”
“原本，我今晚想借慈善活動的機會向大家公布我要與你結婚的事。隻是可惜……”
藍瀟瀟霎時一身冷汗順著脊背流淌而下，她愕然盯著葉先生，隻覺喉嚨裏生了釘，令她一句話，一個字都不出來。
“柔你怎麽了？怎麽突然臉色這麽差？哪裏不舒服嗎？”葉先生見她瞬間白了臉色，心裏不免有些發慌。
藍瀟瀟目瞪口呆地瞅著他，半響才幽幽地問：“您…………要和我結婚？”
“是啊，你忘了嗎？上次你在意大利的時候親口想嫁給我，想名正言順地成為我葉晟謙的妻子啊。”
藍瀟瀟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的右手在暗處緊緊扒著扶手，隻覺眼前忽悠地暈眩了一下子，視線清晰又模糊了一瞬。
結婚？葉晟謙竟然要跟她結婚？！這怎麽可能？！
她嚇得幾乎要背過氣去，但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她根本不記得有這麽一段，這完全是淩亭柔背著她與葉先生許下的諾言。
藍瀟瀟冷汗直流，如果剛才葉先生就這麽堂而皇之地當眾宣布了他們將要結婚的消息，她一定會當場嚇得背過氣去。她此刻除了想逃還是想逃，她恨不得現在就撒腿跑掉，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顧了！
而另一邊，葉晉禮從台上走下來後並沒有和葉家人坐在一起，而是趁著沒人注意到他的時候，施施然走到Fred身邊的空位子上優雅而安靜地坐下。
Ada神色一愕，微微欠身看著葉晉禮，而Fred卻神色如舊，微眯笑眼，氣定神閑。
“您好，Fred先生。”葉晉禮平視前方，語氣平和而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
“您好，葉總裁。”Fred含笑回應。
“Fred先生可是貴客，行事如此低調搞得倒像是我們葉氏招待不周了。”葉晉禮用流利且純正的英文道。
“葉總裁您真會笑，我哪兒是什麽貴客，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商人而已。來這裏也是對葉氏集團及葉先生慕名已久，想一睹他老人家的風采，並順便為慈善事業出一份力。”
“能把堂堂百納基金幕後的創始人千裏迢迢地召喚到S市來，這麽看來我們葉氏集團的慈善事業做的還確實是挺有影響力的。”
這句話，葉晉禮沒再用英文，而是用中文。因為他知道，Fred一定聽得懂，而且很清楚，很明白。
Fred纖長的睫毛微微抖動，他緩緩轉過臉來，將那高傲又帶著三分散淡的視線不露聲色地落在葉晉禮俊朗的側顏上。
“葉總裁，您知道的還真是不少。”Fred含笑回答，中文也很是流利。
“這隻是常識罷了。”葉晉禮眼眸一轉，與他對視，眸光淩冽無比，“而且我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百納的人是不會輕易在工作以外的場合露麵的，但隻要他們出現在哪裏，哪裏就會成為他們的獵物或目標。更何況這次是Fred先生您親自駕臨，若空手而歸是不是太不過去了。”
“哈哈哈……葉總裁您這話可有點兒危言聳聽了。您可以對我表示不歡迎，但您不用拿這種空穴來風的話來暗諷我。”
“哎，這就是Fred先生您誤會我了。”葉晉禮聳了聳肩，冷唇一勾，“我剛才才真是在同您笑呢。”
Fred麵色一刹便陰沉下來，隻是場內燈光不甚明亮，所以看著並沒那麽明顯。身邊的Ada是最了解他的人，雖然他聽不太懂中文，但他卻看得出，老板被葉晉禮激怒了。
“三哥，怎麽二哥坐到那兒去了？他不是該和咱們坐在一起嗎？”
葉世非本就因為Fred的出現而心煩意亂，可偏偏今晚的葉尚風又像抽了風一樣，抓著他問關於葉晉禮的事問個沒完沒了。
他知道，憑葉晉禮之精明，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他怎麽可能一點蛛絲馬跡都察覺不到？葉晉禮今晚所有的舉動，的每一句話都帶有他的目的。而此刻他本人正在與Fred交談，看著是和和氣氣談笑風生，暗裏有著怎樣的波譎雲詭就不清了。
“我有點悶，出去抽支煙。”
葉世非陰沉著臉走出會場，他獨自站在昏暗的走廊角落裏，抽出支煙來深深吸著，橘紅色的火光在他唇間明滅，一如他躁動的心事。
此時他漸漸平靜下來，目光中流露出久違的落寞。
不知不覺間，他聽見有高跟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那樣輕緩的腳步，一下一下，仿佛踏在他的心上。
他抬起眼簾，空蕩靜謐的走廊裏，他看到藍瀟瀟提著裙擺靠著牆壁站在那望著他，他們之間不過數步之遙，卻像隔著涯海角。
藍瀟瀟本也隻是想來透透氣，卻不成想又碰到了他。
他沒有像從前那樣走過來招惹她，隻是那樣孤零零佇立著，形單影吊，好不寂寞。她隱約感到了他沉重的心情，卻不知為何如此。
“我剛聽榮叔該上台合影了，但他倒出都找不到你。你……現在要不要進去？”藍瀟瀟輕聲問。
葉世非熄滅了煙頭，他靜靜望著她，隻覺心酸非常。
“嗯，知道了。”
他還想多些什麽，卻發現如鯁在喉，有口難言。他現在沒臉見她，因為那個時時刻刻想要她命的男人此刻正端端然在裏麵當著座上賓，而偏偏那男人還是自己的老板，甚至是義父般的存在。
葉世非頭一次覺得自己太危險，如此看來，他在她身邊便像是一顆定時炸彈，而引爆他呢遙控器卻掌握在別人手上。
他緩緩從她麵前走過，卻不禁又停下腳步。
“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的。”
“什麽？”他聲音壓得太低，藍瀟瀟根本沒聽清。
“沒什麽。”
葉世非心中震痛，他不知該不該許下這個承諾，哪怕隻有他一人能夠聽到。
結束了慈善晚會，來賓們紛紛離開了會場。葉世非全程與Fred無交流，甚至迎麵撞見都要裝成形同陌路，以免引人懷疑。
正在Ada打開車門準備迎Fred上車的時候，一名秘書模樣的男人急匆匆追了上來，手裏還拎著一隻精致的紅色手袋。
“請問，您是Fred先生嗎？”男子禮貌地問。
“你是哪位？”Ada代為回複。
“噢！我是總裁先生派過來給Fred先生送禮物來的。”著男子雙手恭謹地將那隻紅帶子遞給Ada，“這是我們S市特產的茶葉和茶點，我們總裁先生還，Fred先生是貴客，來一次實屬不易，所以絕不會讓您空手而歸。”
Fred微皺眉心，隻覺“空手而歸”四個字聽著真是無比刺耳。
“好，那就請你回去幫我們謝謝葉總裁的美意。”Ada沉著臉接過禮物，心裏也覺得很不舒服。
“好的，那請您們慢走。”
葉晉禮派來的人離開後，Ada終於忍無可忍地氣道：“他這是在羞辱您！先生！”
“無所謂，總之我是一定不會空手而歸的。”
Fred陰惻惻地一笑，揚了揚手，吩咐Ada把禮物扔進了垃圾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