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絕症

  半月周後,葉晉禮沒有等來蘇宛懿主動聯係他,卻等來了蘇夫人的電話。


  “晉禮……宛宛她想見你……她住院了……”蘇夫人電話裏的聲音泫然欲泣。


  “宛懿怎麽了?”葉晉禮有種不祥之感湧上心尖。


  “你來吧,來了……我再告訴你……”


  第二上午,葉晉禮在邢宸的陪伴下來到了S市最大最有名望的醫院。當他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蘇宛懿時他竟一時有些怔愣住不敢上前辨認了。


  此時的蘇宛懿正安然睡著,僅僅不到半個月的功夫她整個人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眼眶與兩頰深深凹陷,幾乎瘦得脫了相。


  葉晉禮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麽,怔在病床便半響無言,隻是默默地聽蘇夫人抽噎哭泣。


  他留意到蘇宛懿宛如枯枝的手上仍固執地戴著那枚他們結婚時的信物,全世界僅有三枚的黃鑽戒指。然而此刻看上去,那枚鑽石竟似有鴿子蛋那麽大,大得奇怪,甚至駭人。


  “宛懿這是怎麽了?”葉晉禮眉宇一凝,低聲問。


  “醫生宛宛得的是絕症……”蘇夫人眼睛哭得紅腫,眼底布滿血絲,“醫生還……宛宛的病情比較特殊,而且十分複雜,他們甚至組織過全院大會診,但目前還是無法查出病因……”


  著,蘇夫人便又止不住痛苦流涕,邢宸在一旁忙邊遞紙邊安慰,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然送去美國看看呢?國外的醫療技術到底更先進一些。”


  事到如今葉晉禮除了提一些建議外也沒法再做什麽了。他能體會到蘇夫人的心痛,因為蘇宛懿是她的獨女,從便視其為掌上明珠般寵愛著。如今發生這種不幸這讓年過半百的她該如何麵對,實在太殘忍了。


  “沒用……這一個多星期,該找的人我們都找遍了,全都束手無策……現在這孩子幾乎已吃不下任何東西了,除了喝水就隻是靠打營養液來勉強維持……要不然連手術後留下的創傷都無法愈合啊……”蘇夫人哭著撲到病床邊,向來極顧及形象的她此刻也顧不了許多了,隻剩下悲傷的眼淚止不住地流著,“我們蘇家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孽啦!阿瑾已經走了……老爺你難道要連我的宛宛都不放過嗎!得這病可是萬分之一的概率啊!怎麽就……怎麽就……”


  葉晉禮注視著熟睡中的蘇宛懿,他發現自己從沒有如此認真地端詳過這張本應是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麵孔。此時此刻看上去竟莫名令他覺得疏離與憂傷。


  他不知該怎樣看待這個女人,既無法表示親人的關心,又無法施與旁觀者的同情。那不上不下的情緒卡在心間,真令他感到苦悶。


  “宛宛做夢的時候……還一直念著你的名字呢……晉禮,宛宛這輩子最在意的人隻有你啊!”


  “媽……媽……”就在這時,蘇宛懿幹涸的雙唇輕啟,氣若遊絲地吐出幾個字,“我想喝水……我渴……”


  “哎!媽這就拿給你!”


  葉晉禮突然拉住了蘇夫人的手臂,溫和地道:“您的眼睛都熬紅了,一定累壞了,去休息一下吧。這裏我來就好。”


  蘇夫人怔了怔,她應該是從未見過葉晉禮表現出如此溫柔而體貼的一麵,竟會為她著想,竟會提出主動留下來照顧她的女兒,她甚至有點覺得不可思議。


  隻可惜,他還是不肯叫她一聲“媽”。


  “好……好……”


  待蘇夫人和邢宸出了病房,葉晉禮便從壺中倒出些溫水在碗裏,又扶著蘇宛懿坐起來,然後用勺子一點一點地把水喂進她的口中。


  蘇宛懿抬眼,迷離之下她漸漸看清了葉晉禮俊雅而冷峻的麵容,驀地潸然淚下,情難自抑。


  “你來了……”


  “嗯。”葉晉禮躊躇著,不知還能些什麽。


  “真沒想到,你會來……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想見我了……”


  “是你母親打電話給我,我才知道你病了。”


  “嗬……原來是這樣啊。”蘇宛懿瘦得皮包骨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你啊,從來都是連騙我一下都不肯啊……也不知是該你是太實在,還是太殘忍……”


  兩人之間再度陷入令人心酸的沉默。


  “真不想讓你看到如今的我……一定很醜吧?”蘇宛懿抬起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麵頰,“這些日子來,我不敢看任何反光的東西……我怕看到自己的臉,那瘦骨嶙峋的樣子,簡直就是個怪物……”


  葉晉禮眼眶微酸,胸腔中那片悲傷的潮汐浸沒到了他的心尖。


  他低落眼瞼推了推眼鏡,低聲問:“你有感到哪裏不舒服嗎?得病會很痛嗎?”


  蘇宛懿輕輕搖頭,麵對他此時此刻的關心,她發現自己竟莫名釋然了,甚至也沒有想象中那種欣喜若狂。


  人一旦生了大病,似乎整個人都活得更通透了。畢竟什麽都沒有活下去重要,再強烈的愛,再刻骨的恨,到了生死麵前竟顯得那樣渺。


  “我看你隻是太瘦了,吃得太少。醫生隻要你能讓自己胖起來就能有痊愈的希望。”


  “晉禮,你真的希望我好起來嗎?”


  葉晉禮眉心輕震,緘默無言。


  “我做了那麽多壞事,在你眼裏不是該下地獄,遭報應的嗎?如今我變成了這副鬼樣子,恐怕……這就是我的報應啊……”蘇宛懿罷露出自嘲的淺笑。


  “你的確做了很多錯事,但我始終相信,你內心深處還是善良的人。”葉晉禮正色道。


  “哈哈哈……善良的人……哈哈哈哈哈哈……”蘇宛懿失聲大笑,“晉禮,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真了?如果我善良……從到大我就會一直活在別人的陰影裏,什麽都得不到!!”


  “那你現在呢,得到了你想要的了嗎?”


  這麽多年,她費勁心思,為這個男人掏心挖肝,一片癡情,可到頭來她卻隻是換來了他的憤怒和怨懟,她依然沒有得到他。


  到底哪裏做錯了,哪裏不對?她不止一次這樣問自己,可就是得不到答案。


  直至今日她重病纏身,再回想起邢宸的話時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愛到極致,應是放手。


  “晉禮,其實那件事你也是知道的,對嗎?”


  葉晉禮微皺眉宇,心中自然明白她口中指的是哪件事。


  “尤秘書去警察局那麽久,想來……應該什麽都招了吧。”蘇宛懿一聲淒涼的苦笑,“她大學剛畢業就一直跟在我身邊,我對她那麽好……真沒想到她有一會背叛我。”


  “尤秘書她什麽都沒。關於你指使她做的那些事她都獨自攬了下來。”葉晉禮麵色沉鬱地看著她滿目的驚愕。


  蘇宛懿無力地垂下眼簾,她發現自己反而成了最邪惡,最卑鄙,最可憐的人……


  “晉禮,我問你一件事,請你回答我。”


  “你。”


  “這些年,你真的,哪怕一絲一毫都沒有喜歡過我嗎……一點都沒有嗎?”


  葉晉禮突然湧上一陣心酸,那是他看到一個可悲的女人在自己身上浪費了七年的青春,那些逝去的珍貴的時光和感情,永遠都無法補償回來了。


  “對不起。”


  蘇宛懿心徹底碎了,這七年她頭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徹底的心碎,拚都拚不起來了。


  但與此同時她也釋然了,她感到身心一陣輕鬆,前所未有的放鬆。


  一個人連施舍同情都不肯,那不是因為他冷血,而是真的不想欺騙她的感情,哪怕是善意的謊言。來也怪,向來在波譎雲詭的陰謀與謊言中馳騁的葉總裁,卻在他麵前表現出了絕對的誠實,她也算死得其所了。


  “也好……”


  蘇宛懿歎了口氣,從床頭櫃的抽屜裏拿出那份浸滿淚痕的離婚協議書,又拿出一支筆,淡淡地笑著簽下自己的名字。


  這一刻,他們之間長達七年的痛苦的婚姻關係終於有了了結。葉晉禮看著那紙離婚協議書,莫名變濕了眼眶。


  機關算盡,他曾費盡心思想得到的東西近在咫尺,可他卻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快樂。他不禁覺得自己殘忍,在她現在人生最無望的時刻竟還要剝奪她的希望,實在絕情到連自己都心慌。


  “對不起。”


  “你沒有錯,咱們兩個終究要走到這一。從前是我太固執,以為隻要守在你身邊,隻要我努力,總有一會打動你。可知道今我才明白,感情這東西,努力也是求不得的。”蘇宛懿淡然一笑,“更何況現在我這個樣子……也沒有底氣再強求什麽了。”


  “別這麽,你隻是變瘦了,吃胖點兒不就好了。”葉晉禮扶了扶眼鏡,強擠出一絲不自然的笑容。


  “真是……你還是實話吧,安慰人什麽的太不適合你了。”


  兩人靜靜地就這樣呆了一會兒,蘇宛懿終於狠了狠心不再留他,催他快回集團工作。


  臨走前,蘇宛懿突然再次叫住了他。


  “離婚的時,我暫時不會出去,包括我爸媽……我都不會講的。”


  葉晉禮心下動容,他抿了抿冷白的唇,半響竟不知如何回答。


  “就當是贖罪吧。”


  蘇宛懿這麽似是不想讓他因此而愧疚。她自知如今自己身患絕症時日無多,如果這時她像外界透露與葉晉禮離婚的消息,那這無疑是將他推到輿論的漩渦中,把他陷入不仁不義的境地。


  葉晉禮深明大義,隻是點了點頭,轉身走出病房。


  如此一別,不知為何,他竟覺得時間定格了,仿佛成了訣別。


  門外的走廊中,邢宸見葉晉禮眼眶有些泛紅,也不敢上前多問,隻得默默等著。


  葉晉禮望著窗外,陽光無限好,卻不知陽光之下孕育著的是荊棘叢生的陰謀還是新的開始。


  “累了。回去吧。”


  午夜,邢宸與葉世非相約在他們的“老地方”見麵。


  “你的那位二嫂得了不治之症,所有的專家聚在一起都沒能研究明白她的症狀。現在隻能用打營養液維持生命,這麽下去恐怕時日無多了。”邢宸漠然喝了口酒。


  “我聽這事兒了,不過蘇家防得很緊,不讓周圍任何人把蘇宛懿的近況透露出去。畢竟這種怪病真的很難以啟齒。”葉世非目光平靜地道,“我這個二嫂人生最大的敗筆,就是愛上了葉晉禮那個禽獸不如的家夥。”


  “有件事我要告訴你。”邢宸冷然一笑,“蘇宛懿昨已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他們兩個在法律上已正式離婚了。”


  “在這時候離婚?”葉世非不禁有些訝異,“葉晉禮強迫她的?”


  “嗬,來也怪。這次竟然是她自願的。”


  “自願?”


  “而且他們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協定,蘇宛懿暫時不會向外界放出他們離婚的消息。”


  “傻女人,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在替他考慮。”葉世非不禁無奈搖頭,為蘇宛懿大覺不值。


  “不過沒關係,我們既然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隻要加以利用,葉晉禮就會成為萬人唾罵的負心漢,成為眾矢之的。”邢宸搖晃著杯中的威士忌,昏昧的燈光令他的麵容看上去頗有些詭異,“如果這個時候,蘇家的人知道了他們離婚的消息你覺得蘇家人會怎麽看葉晉禮?輿論又會怎麽罵他?如今葉氏集團與蘇氏集團合作的城的項目已經要啟動了,這時候葉先生又要怎麽看葉晉禮?”


  “那他一定會被全下人罵成是為了一己私欲拋棄糟糠之妻的混蛋,蘇家人一定不會放過他,他在集團中失去了蘇家的支持是一方麵,保不齊城合作的項目也會受到影響。”葉世非眉宇一挑,深知這其中的厲害關係,“還有董事長那兒一定也不會放過他的。畢竟咱們這位葉先生才不會管你什麽兒女情長,他隻看中利益。但凡影響到他盈利的人和事都會被他厭棄。”


  “更何況現在又跑出來個唐夢盈與他糾纏不清,我想這一擊重創可夠他喘一陣了,搞不好還會動搖了他在董事會的地位。”


  葉世非喝著酒,眸光陷入深思。


  他總覺得這其中有點奇怪的地方,卻竟他一時不上來。因為他覺得他能想到的葉晉禮也一定能想到,所以如此衝動的行徑反而不符合他的思維邏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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