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爾倫皺縮的手指在椅子旁的矮桌上輕彈著，奴隸跪在地上給他們供奉鮮切水果與冷飲。
“不要和我說，你是在外麵偶然遇到那個‘希蘭度’的。”亞爾倫側過頭，“人們說你直接離開了競技場，‘灰心喪氣’。”
“那種詞永遠不可能用來形容我，您聽錯了。”奧斯瓦不以為意，“希蘭度是我的殺手鐧，早已準備妥當。”
“噢？強到可以對抗格拉卡兄弟？那還真是……讓我印象深刻啊。”
“他的手段多變，但最重要的還是他的那頭戰象。”奧斯瓦娓娓道來，“請您好好看那頭大象在沙場上的表現吧，絕對會引起尖叫不斷。”
“真的嗎？”其他的貴人聞言，陸續離座，湊上前來，在觀景台的欄杆邊緣，眺望著下方沙場兩側的候場甬道，木閘門緩緩升起，動物和馴獸師逐漸走入場中。
“是啊。”奧斯瓦眼中閃過一絲鋒芒，“那頭大象是尼奧大師馴養的，馴獸小弟吉列爾親自將它送來，力量無窮，身形魁梧，就是它。”
他手指向左側的入場甬道，希蘭度正和大象一起走進場內。
“噢噢……好大象。”人們不禁擊節讚歎。
“很少看到這個肩高的了。”
“嘖嘖……”
在觀景台旁，報幕人伸出手，以其熱情、高亢的嗓音呐喊著：“唔哦哦——挑釁般的出場，就是這位毫無經曆，第一次挑戰競技場的‘希蘭度’嗎！藉藉無名之輩，挑戰強敵！請大家盡情欣賞他的第一次奮戰吧。”
他頭戴華麗的羽毛冠，脖掛彩色玉石項鏈，披著飾花鬥篷，努力活躍氣氛，但效果並不怎樣。
觀眾們稀稀拉拉地拍手、喊叫。見到這麽一個無名小卒，人們的熱情逐漸熄滅。
“什麽啊！”
“就這？”
“快滾！”同時也有喝倒彩的，他們正期待奧斯瓦手下其他的馴獸師與猛獸，而不是這個鶉衣百結的野人。
角鬥場另一端的閘門也逐漸升起。
從甬道裏走出來一個強壯的男人，他身高大約八尺多，骨架粗大，留著稀疏的胡須，褐發修剪得很短，一手拿著長鞭，一手持短劍，腰間圍著獸皮裙，穿著亞麻背心，肩頭有明顯的烙印，但相隔太遠，希蘭度看不太清。
“小格拉卡！”
“唔哦哦！”有些倦怠的人們，因著著名馴獸師的出場而變得有些熱情。
“看哪，小格拉卡！生涯十七勝，五敗，我們永遠無法忘記他如何擊潰德赫亞、雷納與伊斯科，終結了曾經製霸競技場十年的三角攻擊，讓我們看看他的英雄夥伴，那垂垂老矣的——”
在他身後，一頭剛猛、剽悍的巨獅從陰影中走出，雙眼凶戾，利齒尖銳，橘黃色鬃毛茂盛披散，尾巴在地上輕輕掃動。其體格之大，以至於讓身旁的格拉卡都相形見絀。
“噢——龍神在上——龍神注視！”報幕人激動不已，話語發抖，“格拉卡兄弟竟然又馴化了一隻雄獅，代替了老卡瓦哈！這是多麽奇跡的壯舉！顯然，這隻獅子更加彪悍，今夜，我們將迎來一場可怕、血腥無比的獅象鬥！”
在觀景台上，奧斯瓦的臉色忍不住抽搐幾下，這一套連環攻擊，看來今晚他們是要掐著他的喉嚨，硬要把失敗的苦果給他塞進去了。
“怎麽樣，奧斯瓦卿。你覺得，獅子與大象，哪一方會勝？”亞爾倫低語著，“究竟是大象踐踏過獅子的身體，還是獅子……讓大象鮮血流幹呢？”
奧斯瓦心中歎氣，他原本以為格拉卡兄弟還在用那頭老獅子，自以為還有五成勝算，換成這個新征募的希蘭度後，自以為能有二成勝算。而見到這隻剛猛的壯年野獸，他才意識到今天必敗無疑。
另一個貴人不禁開口：
“您也別太難為奧斯瓦卿啦。”他臉上撲著金粉，顯得相當詭異。
“是啊，他才入行不到三年，能坐到挑戰您佬的位置，已經了不得了。”一個褐發貴族附和。
這些冷言冷語聽得奧斯瓦不太舒服。
“我覺得，還是大象會贏。”奧斯瓦慢慢開口，“我相信我的眼光。”
“胸有成竹嘛。”亞爾倫眯起眼睛，雙眼像是蒙起一層意蘊豐富的煙霧。
高台上的貴人們對競技場的生意心懷鬼胎，畢竟“聖月”期間情況有別，每一場比賽都由龍祭司親自安排製訂，以此映照龍神話中的多重預兆，避開那些不祥的時辰。
報幕人耐心地看著沙漏鍾的刻度，直到某個節點，他才猛力一揮手臂：
“令激戰的狂風吹奏吧，令浴血的鼓點敲響吧，戰鬥開始！”
觀眾們的目光齊齊聚焦在場上，聚精會神，期待地看著魁梧巨象與殘暴雄獅即將爆發的激鬥。
這些瑞安尼亞觀眾令希蘭度感到不甚適應，看台層層疊疊，人影烏泱如樹葉，最零碎的細語在成千上萬人的重複下也變成震耳欲聾的呐喊。
如果一直待在山裏，哪看得到這麽盛大的景象啊，希蘭度暗想。
他回頭看那甬道，入口守衛見到他的目光，不耐煩地指了指沙場：“戰鬥開始了，往前！”
“不。”
希蘭度拍了拍大象的皮膚，它會意，轉過身，揚起鼻子，發出愉快的叫聲，隨後邁開蹄子，大踏步往甬道中走去，身影竟是逐漸從沙場中消失，回到了競技場的地下部分。
“看好它。”希蘭度對目瞪口呆的守衛囑咐，隨後緊握聖山之鋒，大踏步朝格拉卡走去。
場上觀眾們先是瞠目結舌，眼神迷茫。之後麵麵相覷，小聲議論。緊接著，又交頭接耳，嗚嗚喳喳起來，語氣漸漸變得興奮、激動和熱烈。
報幕人的表現尤其出奇，他狂熱地探出身子，差點摔到沙場裏去。
“天哪——我們看到了什麽！這個新人，這個‘希蘭度’，讓大象回去了！難道他想複刻『傳奇』塞勒斯的道路嗎？！”
在他身旁，尊貴看台上的貴人們也暗自詫異。
奧斯瓦打了個寒戰。
“怎麽和說好的不太一樣？奧斯瓦卿。”亞爾倫皺眉，“我原以為你延攬的新手有起碼的自知之明。”
奧斯瓦心中暗恨不已，這家夥，難道非要讓自己出醜嗎？世人皆知，從競技場被提拔的龍血冠軍塞勒斯，在生涯的首次露麵中，便是憑借一己之力，獨自戰勝了馴獸師與巨熊的組合，從而聲名鵲起。
但那是……塞勒斯啊！
這希蘭度，有一絲一毫的機會，能比上那位不朽的著名勇士嗎？
“哈——哈哈——”臉上撲著金粉的貴人已經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奧斯瓦卿！奧斯瓦卿！真是太好笑了，您手下居然有人，想複刻傳奇嗎？”
他的笑聲也引起人們一陣善意的哄笑。
“真厲害，想必奧斯瓦卿平時經常給角鬥士灌輸遠大誌向，我們也得好好學習才是。”
“但奧斯瓦卿之前不是還在談大象的威力，難道奧斯瓦卿之前不知道他會獨自迎戰？”一個瘦高個，眼神冷峻的貴人沒有參與到嬉笑之中，而是沉穩發問。
“我不知道。”奧斯瓦發狠，不能讓希蘭度的冒失之舉影響自己的顏麵，趕緊將他和自己撇清關係，“他在我這裏掛名而已，打完這場後，無論生死，我都要和他解約。”
“噢噢……”
“果然，隻不過是個幻想靠噱頭一夜成名的蠢材嗎？”如此低語。
場中的希蘭度，也聽到了無數零零散散的倒彩。
“滾出去！”
“不許侮辱塞勒斯！”
“滾啊！”
“狗東西！”
這些寓意惡毒的呼喊，令希蘭度感到古怪。他隻聽說過塞勒斯是從競技場中走出的連勝冠軍，卻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和塞勒斯到底有何關係。
而在他麵前的小格拉卡，帶著巨獅，已經麵色鐵青。
小格拉卡一手將短劍用力指向希蘭度，不忿地大叫起來：
“我拒絕和你垃圾戰鬥，博出位也沒有你這樣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希蘭度深吸一口氣，把雜念排空，全身心放鬆，專注於戰鬥，那頭獅子對他的壓力很大。山林中罕見巨獅，這種生物廣泛分布在山下曠野地區，尤其是牧人國的大草原上，是和阿斯拉格齒虎相類的頂級掠食者。
“裝傻？”小格拉卡唾了一口在地上，他抬頭對觀景台上的報幕人大喊，“我拒絕和這種為了名聲、毫無底線的人戰鬥！”
報幕人露出遺憾的表情：
“唔哦哦——但這場比賽已經被阿森奧主宰確立了，必須要開戰！”
小格拉卡望著希蘭度的眼神極度嫌惡，隨後轉化為殺意。
“你犯了個錯誤。”小格拉卡咬牙切齒，“塞勒斯大人是競技場的天神戰士，我不會讓你褻瀆他的名聲。”
“那麽？”希蘭度的耐心已經消耗殆盡。
“我要殺了你！”小格拉卡一揮短劍，隨後抽出鞭子。
鞭聲響起，巨獅也隨之發出一聲長嘯。
“吼——”
可怕的獅嘯在場中久久回蕩，觀眾們細碎零散的談論逐漸被震懾，很快，他們變得鴉雀無聲。
“咬死他！”小格拉卡再抽出一鞭，發出特定的聲音，巨獅飽經訓練，早已會意，迅猛向希蘭度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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