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蘭度和戴芙洛互相欣賞。
戴芙洛是一個思維敏捷、學識淵博、足智多謀的女人,她教導希蘭度曆史、哲學、數學、法律和語言修辭,而希蘭度以旺盛的精力和好奇心吸收著這些知識,學習進度極快。
他經常呆在淨室裏和戴芙洛相處學習,總是早早守候在淨室門口,等著她的到來。
“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願意聽我講這些。”她誠懇地說,“您還是頭一個。”
“為什麽?這些都是重要的知識。”希蘭度訝異。
“人們把知識分成兩種。”戴芙洛解釋,“有實際價值的和沒有實際價值的。人們很樂於學習怎麽做手藝活,怎麽治病,怎麽種地,怎麽去打架和格鬥……而不喜歡學習怎麽解釋這個世界的運行,怎麽進行計算,怎麽了解曆史上發生的事情……前者能直接對現實產生影響,後者則……比較抽象。”
“但後者能讓人更加充實。”希蘭度不以為然。
“是,有時候我覺得……我生活在一個巨大的繭裏麵。”戴芙洛歎息,“真的。我從繭裏麵爬出來,刺破厚厚的表殼,我看到大片浩瀚的星海,無垠的天地,而當我回頭想要告訴其他人我看到的東西時,他們卻興趣缺缺,終日思考如何在繭裏做那些蠅營狗苟的事情,還嘲笑我不切實際……”
“你能比他們走得更遠、更高。”希蘭度肯定地說。
“對此,我感到很悲觀。”戴芙洛歎息著搖頭。
“為什麽?”
“現實如此。”她語氣悲傷,“我們的國民,臨湖城的子民,熱愛藝術與哲學,我從小就學會如何欣賞繪畫、音樂和歌劇,而城市的廣場上總有賢人在講壇上與人們解釋宏偉的課題。但是……我……我發現毫無意義……當龍之國的軍隊逐漸靠近我們的城邦時,我們絕望地發現,我們整座城市的人口,抵不上他們一支軍隊的數量。我們……被吞並了。”
“打回去。”希蘭度簡單地說,“龍之國並不是不可戰勝的。”
“是嗎?唉……”戴芙洛看起來很沒有信心。
希蘭度心念一動。
“我聽說了那封信,你們想將你們的國王營救出來。”
“是……?”戴芙洛遲疑地點頭,
“你們怎麽穿過龍焰之門,躲過禦門龍的嗅覺?”希蘭度意識到,如果他們有辦法騙過禦門龍,那他也有辦法和埃利亞納一起混入瑞安尼亞。
“您還知道這些。”戴芙洛有些驚奇,“是這樣的,在瑞安尼亞內,有一座宏偉的競技場,每次經過激戰,都會製造大量的屍體……競技場有我們誌同道合的夥伴,我們會將國王放在運屍車的底部,利用屍臭掩蓋國王的氣息。”
“原來如此。”希蘭度若有所思,“他們向你請求資金援助,那你怎麽把錢帶到城裏?”
“我本來想親自去……但是信件被驛站截到,讓我感到很不安。”
“東邑令那天也造訪了驛站。”希蘭度想起埃利亞納說的話,神情一動。
“阿提克斯祭司。”戴芙洛錯愕,“我……我實在是害怕引起他的注意力。他為什麽要去那裏?”
“我不知道。”希蘭度搖頭,“我們把信件拿了回來,但是居安成功地到達了都雅,也許是他和祭司稟告了你的事情,祭司在驛站搜查證據。想必一無所獲。”
“……我不能去瑞安尼亞了。”戴芙洛歎息,“這關節風險太大,我必須留在莊園。”
“正好。”希蘭度點頭,“我有不得不去瑞安尼亞的理由,可以幫你和你的那些同伴接洽。”
“我實在是不想讓您也卷入這漩渦。”戴芙洛搖頭。
希蘭度剛想堅持,轉念就意識到對方這樣說的用意。
他沒有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和目的告訴給戴芙洛,她無法確定希蘭度的立場,不知道他與龍之國的仇恨有多麽深刻。
“嗯。我們繼續吧。”希蘭度也沒有多說別的。
戴芙洛抱歉地笑了笑,繼續教導希蘭度學識。
這些天,希蘭度日間和戴芙洛一起研讀知識,夜晚便和埃利亞納一起到宅院山坡背麵無人的地方進行戰鬥練習。埃利亞納是一個優秀的戰士,要鍛煉武藝,沒有比他更合適的對象了。
埃利亞納心知肚明,希蘭度的水平雖然不錯,但若是不用那奇奇怪怪的自然力量,單論力氣敏捷,離他還有很大差距。於是剛開始練習的時候,他刻意放水。
然後他就挨揍了。
經過許多“信願”的支持,希蘭度的實力有了長足進步,人們相信他比普通人更加強大、更加迅速,因而他的戰鬥素養得到了相當程度的提升。
埃利亞納以最開始的標準衡量他,確實是失算了。
“盡全力。”希蘭度揮出長棍,正正敲中埃利亞納,“我得兩分。”
“黑燈瞎火的,不算啊。”埃利亞納抱怨著,隨後就反手朝希蘭度衝去,用短棍朝他腹部打去。希蘭度往後退撤,用長棍把埃利亞納的棍子撥開,接著便利用武器長度的優勢繼續壓製對方。
埃利亞納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又不想用全力應戰,那樣有點太麻煩了,他想盡可能掌控局麵,於是想出了個歪點子。
“啊耶,大人,我忽然想起一個很好的訓練方法。”
“你說。”希蘭度收回長棍。
“在龍之國軍營裏,人們會給士兵雙腿雙臂綁上沉重的石頭,令他們行動緩慢,簡單來說就是負重訓練。”埃利亞納胡謅起來,“如此,在他們習慣了重量後,臨戰場時,又把這些負重卸下,這樣他們會爆發出特別強大的力量,戰力倍增。”
“原來如此。”希蘭度聽得直點頭,“那我們也采用這種方法吧,你先綁上。”他又不傻。
“啊啊,其實我已經……”埃利亞納見小聰明敗露,不由得窘迫。
他並不打算強化訓練自己,上次在小仔林落敗,主要是因為敵人太多,雙拳難敵四手,迎戰拉莫斯的時候已經力竭。若是全程單挑,他自信能把整個營地挑翻。
“好了好了,按你說的做吧。”希蘭度不想讓他難堪。
第二天他手工做了一些皮帶,埃利亞納找到形狀合適的石塊,給聖山守衛綁上。
於是次日晚上的戰鬥,希蘭度確實感到動作遲緩吃力了許多,大約等同於聖峰還未失陷時的自己。這種狀態下的他和埃利亞納對抗,確實還差了許多火候。
“這樣,對,就是這樣,誒嘿,差一點。”埃利亞納把控著戰鬥的節奏,感到很愜意,而希蘭度被持續壓製,毫無還手之力。
他們兩個都沒有注意到窺視的眼睛。
侍衛拉法爾,雖然由於戴芙洛的阻攔,沒能和埃利亞納打起來,但心裏還是有淡淡的不忿,這是其一。
其二,他所尊敬的女主人,居然和那個山中野人屢屢同室共處,孤男寡女,經常一呆就是一整天,讓他感到不能接受。
而他今天注意到,這兩人恰好結伴一起離開宅院,往山坡下走去,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他一路銜尾走來,直到山坡背麵,看到埃利亞納和希蘭度正在比劃,便隱匿身形,仔細觀察。
埃利亞納身手迅猛強力,他心裏是有數的。拉法爾注意到,整個練習過程中,希蘭度進攻則屢次不成,防守則節節敗退,動作僵硬緩慢,毫無素養可言,簡直就是個愣頭青,忍不住想笑。
如此,他便很快想出了一個絕佳的主意,讓尊貴的女主人能徹底看穿這無能野人的真麵目。
隨後,拉法爾悄悄離開了。
希蘭度全身心投入到訓練之中,與埃利亞納一起鍛煉的內容同樣豐富,包括戰鬥步伐,作戰姿態,佯攻,架招……
埃利亞納把手上各種各樣的軍隊絕活給希蘭度逐一演練,耐心給他喂招,這種機會實在難得,兩人每次都練習到很晚才回去。
九月五號,清晨。
希蘭度從床上爬起來,他已有點喜歡上這種文明且規律的生活。
這裏的人們無需為口糧和怪物發愁,生活在平和與秩序之中,無需為了稀缺的資源而相互鬥爭,人們隻需按部就班完成自己既定的職責,便可安享生活,無憂無慮。他們能出生在這裏是幸運的。
“但我們不屬於這裏。”希蘭度坐在床上,握住項墜,“這裏是龍之國,而我們屬於聖山,你說對嗎?”
毫無回應,但希蘭度卻感到內心平和,隨著他的努力,總有一天他能和阿比蓋爾一起返回聖峰。
眼下隻有一件事他特別迫不及待,自己已在埃利亞納手裏學到了許多精湛的武藝,現在隻想找個人實戰練練手,而埃利亞納總是不願盡全力,有點怠惰。
他剛準備出門,便注意到桌上伊內斯塔送給他的那個玉匣,連日來忙碌,竟然忘記把它打開了。
一打開匣子,希蘭度就有點被晃得睜不開眼。
鑲著紅寶石的金杯,純銀製的盆碗,層層累疊的金板,琳琅滿目的寶石,精工的戒指與項鏈……
奇珍異玩不計其數、琳琅滿目,匣外雕刻的那些玉作與之相比不值一提。
“送給我這些幹啥。”希蘭度摸不著頭腦,他對龍之國的貨幣財富沒有概念。
無論如何,既然是人家給的禮物,收下便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希蘭度又把匣子關好。
他來到外麵,走廊上迎麵走來拉法爾。希蘭度認出對方,那是戴芙洛手下的侍衛,這些天見他工作盡職盡責,值得尊敬。
拉法爾笑臉盈盈,正想開口引誘希蘭度上鉤,聖山守衛就先開口了。
“唷,拉法爾,早上好。”希蘭度招手,“想不想過兩招啊?”
侍衛臉色一沉,對方怎麽就把自己當成了軟柿子。
“好嘞。”他隨口應和,之前挖空心思想的那些用來勾搭、挑釁希蘭度的方法現在一時用不上了,感到有些可惜。
這種隨意的態度在希蘭度聽來,有點像是埃利亞納式的不負責任,他擔心拉法爾也學埃利亞納放水,不由得有些沮喪。
可緊接著,他又想起文明世界的人們重視金銀,於是接著說道:
“如果你能打過我,我給你……十枚金板。”
拉法爾瞪大眼睛,隻感覺血往頭上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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