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哀
文慧立即轉過頭往回跑,一口氣跑到了廠子東麵的土道邊。她站在那左右望了半天,也沒有看到張娜的身影,難道這是等了半天沒有見到人,自己回家了?
“李文慧!”一個隱隱約約的聲音從附近傳了過來。
“哎,你在哪裏?”文慧一邊回答著,一邊繼續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噓,你小點兒聲!”突然從旁邊的樹後麵閃出了一個瘦小的身影,迅速衝到文慧麵前。文慧心裏有些想笑,這怎麽搞得跟地下黨接頭似的呢?至於嗎?也太誇張了吧!
不過看著張娜的年齡,這也就不足為怪了。小孩子嘛,還是單純了些,估計是她媽媽告訴她要小心被被人看到是自己在幫他們,她就真的小心成這樣了吧!
“你想出方法了嗎?”張娜有些急切的道。
“嗯,就是看你們願不願意了!”
“我們當然願意,隻要有辦法讓他們離婚,讓我們怎麽著都行!”張娜小心地又看了看四周,忙催著文慧快說。
“我的方法就是你們先偷偷逃走,到時候在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租個門臉,開個買賣,等到過幾年,你們手頭也有了些積蓄,就把你爸告上法庭,讓法庭判他們離婚。法官會考慮你父母的經濟能力,看他們誰更有能力養活你們,到時候你們也極力表示要跟著媽媽,應該就可以了!”
“真噠?”張娜聽了有些興奮,但轉而又想起一事,他們都沒有錢啊!沒有錢租什麽門臉,沒有錢還開什麽店?“可是我們手裏沒有錢啊?”
“我知道你們沒有錢,但是我們可以合夥啊,到時候你們找到房子,我來租”
張娜有些不敢相信,愣了一會,才又道:“你怎麽會有錢?”
“我自己做買賣賺的。嗐!這些你都不用管,你們隻要自己想好了逃到哪裏,到時候我跟你們匯合,我出錢,我也可以教你們開店的手藝,到時候包你們能夠不愁吃喝,甚至可以賺錢。具體的到時候我可以跟你媽媽細談,你隻要負責問你媽媽能不能成功逃出去,願不願意到個陌生的地方生活就行了!”
具體的文慧怕張娜一個小孩兒傳話傳不完整,到時候再說岔了。所以索性就不多解釋了,隻著重說一點逃出去的問題就得了。
“嗯,好吧。那我先回去了!”說完,張娜很快就跑沒了影。
想著時間也不早了,文慧也快步離開,向著學校跑去。
此時,付鴻雁正坐在炕頭滿麵愁容的抱著自己的兒子。當她從醫院神誌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知道之前的日子裏,自己竟然變成了瘋子。想著自己還在糞堆上撿過東西吃,她就惡心的吐了好久,直到膽汁都要吐出來了才罷休。
如果沒有聽到女兒的訴說,她真的想象不到自己的丈夫竟然絕情至此。竟然因為看病錢不夠,就把自己獨自扔在了醫院自生自滅。要不是自己生的這兩個孩子,她真到不知道一個瘋了的自己會流落何處,會死在何方
本以為嫁給他,最難的就是家暴和賭博,但是對孩子他應該是有感情的。可是沒想到,在自己神誌不清的日子裏,兩個孩子竟然過著乞討一般的日子。不光自己的大女兒餓得脫了像,竟然連三歲的兒子他都不管,讓孩子在家裏差點就餓死了。
自己曾經打算就這樣共赴一生的人,竟然冷血到六親不認的地步,這還能算作是人嗎?連個畜生都不如吧!現在她的心裏已經不是悲傷可以形容了,而是哀,是毫無希望的哀,為自己的命運和婚姻,也為孩子的現在和未來!
幸虧,大女兒說在弟弟快要餓死的地步,她得到了那個家裏開廠子的李文慧的幫助,借給了她三千元錢,讓自己得以看好了病。雖然醫生說這個病要定時吃藥控製,防止複發,但最起碼她醒過來了。她還可以是兩個孩子的避風港,讓他們不憋壞凍壞。
女兒說希望她和丈夫離婚,她的心裏其實也是這麽想的,但是世俗的束縛,人言的可畏讓她思慮了好久。維持這段婚姻不光是為了自己的名聲,更重要的是讓兩個孩子有個完整的家。
可現在的家,在他們娘三個的心裏哪裏還是個家啊?明明就是個地獄魔窟一般的存在啊!張樹勇那個王八蛋就像這魔窟裏吸人血的怪物一樣,不停的蠶食著他們的快樂和幸福,甚至還有希望
離婚,必須離婚,不管離婚後要麵對的是什麽也比這樣日日受著折磨要好得多。當她堅定地和張樹勇提出離婚的時候,他又打了她,但她堅持住了。她不會再懦弱隱忍了,為了孩子她一定要堅持下去。所以當他打累了,她仍舊沒有屈服,依舊還是一句話“離婚!”
張樹勇摔門走了,想要晾著她,直到她屈服。但是等到他半個月之後回來,她還是堅持著說:“我要離婚!”
張樹勇徹底怒了:“離婚?沒門兒!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你這輩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永遠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我要離婚!”付鴻雁還是堅定的用雙眼直視他道。
“做夢!”說完又是一陣毒打。
“你不許打我媽你不許打我媽嗚嗚你會把她打瘋噠嗚嗚你不許打我媽媽!”張娜撲了上去,使勁的抱住爸爸揮舞拳頭的手,聲淚俱下的哀求著。
張樹勇看著麵前這個瘦弱的孩子,怒目圓瞪,停頓了一瞬之後,揮開胳膊把她甩了出去。
“啊!”一聲慘叫,張娜的後腦勺立時就見了血。
嚇得坐在炕上的張超,大聲的哭了起來,他以為姐姐死了
“張樹勇,你不是人!我跟你拚了!”付鴻雁看到他連對自己的孩子都下這麽重的狠手,徹底爆發了。抄起地上的笤帚照著他身上就是一頓亂揮,笤帚打爛了,就拿臉盆砸,反正是能拿起什麽就用什麽打。
此時她的大腦早已一片空白,能夠想到的就是:我要打死你,打死你這個畜生!
張樹勇也被眼前人的突然發狂嚇得怔愣住了,以為他又被自己打瘋了。等到鴻雁抄起菜刀的時候,他終於醒悟了過來,鴻雁這是真要玩命了!看著頭頂將要砍下來的明晃晃的菜刀,他的本能告訴他:快跑!
直到張樹勇跑的沒了影,鴻雁才如一灘爛泥一樣癱在了地上,汗濕了衣襟與淚混在了一起。“姐姐姐姐你是死了嗎?”張超的哭聲逐漸清晰了起來。也提醒了鴻雁,自己的女兒受傷了。
她匆忙的爬到女兒麵前,緩緩地抱起她,這才看清她腦後的傷口正在滲出殷殷血跡。
“娜娜,娜娜,你再堅持堅持,媽這就背你去看大夫,媽這就背你去看大夫”鴻雁顧不得擦抹眼裏不停淌下的淚水,蹲下身子,背起女兒,領著兒子就去了村裏的石大夫那。
“石大夫,石大夫,求求您救救我閨女,求求您救救她,她的腦袋她的腦袋摔流血了求求您”鴻雁有些語無倫次的不停說著,聲音越來越來小,直到變成呢喃。
“你先把她放下來,我先給她檢查檢查!”見到這麽狼狽的母子三人,石大夫不用問也知道他們遭遇了什麽,不過終歸這是人家的家務事兒,自己一個外人到底不好說什麽!
石大夫認真地給張娜檢查了一下,見並沒有顱內出血等嚴重情況,就給她清理了傷口,上了藥,包紮好了。看著愣神的張娜,道:“孩子除了這處外傷,倒沒有什麽大礙,她隻是有些受到驚嚇,一時魘住了而已。”讓孩子睡一會兒就好了。
見石大夫開始收拾起箱子,鴻雁有些窘迫的道:大夫,我我手裏現在沒有錢我先欠著行嗎?”
“不用,我也沒打算要你們的錢!”石大夫頭也沒抬,繼續整理著剛才清理傷口用的東西。
“石大夫,那就算我先欠您的,等將來我有錢了一定還給您!”說完鴻雁也不等石大夫回答,就背著張娜,領著張超回去了。
回去後,母子三人又過了幾個月,雖然清貧但是還算有飯吃,並沒有挨餓。鴻雁每天四處幫人家幹農活,就為了獲得母子三人的一頓飽飯。其實這時候農村的大多數家庭都不願雇人幹活,因為日子都過得相對緊巴,能自己幹的絕不假他人之手。
但是善良的人畢竟是多數,對於鴻雁母子的遭遇,也有很多人動了惻隱之心。於是就同意了鴻雁用勞動換飯吃的舉動,這樣既幫助了人,自己也不會有什麽大的損失。
直到前幾天張樹勇又回到家,當鴻雁再以堅決的態度要求離婚的時候,他妥協了。但當四口人一起走到辦理離婚的地方時候,卻遇到了阻礙。
因為一般工作人員都會詢問一些離婚的財產分割情況,然後盡量勸阻雙方再考慮考慮,希望他們不要把離婚當兒戲。
而張樹勇就是聽到工作人員再三詢問的“這兩個孩子在你們離婚後由誰來撫養?”這個問題時,猶豫了。他想,自己的兒子憑啥要便宜付鴻雁啊?這是他老張家的根兒,怎能流落別處?再說她付鴻雁之所以這麽強硬的要求離婚,不就是想著兩個孩子都跟她嗎?如果自己死抓著兒子不放手,估計她也就沒勇氣離婚了吧!
想到此,他就改口說道:“我們離婚,兒子歸我,丫頭歸她!”
果然付鴻雁立馬就急了,“憑啥?孩子是我生的,憑啥給你?”
“這位同誌,孩子雖然是你生的,但是在法律上父親和母親對孩子享有的權利和義務都是一樣的!”工作人員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他們麵對這離婚得小兩口,一般都是采取:勸,再勸,繼續勸的理念,直到確定雙方確實是感情破裂,婚姻無法存續,才會給辦離婚證。
為什麽這麽做呢,因為確實是有的兩口子吵架吵得嗆在那裏,實在下不來台了,來到他們這裏,經他們這麽一勸,給個台階下,倆人就不離了。這樣的情況常有,幾乎都能被他們給勸的成功和好了。
張樹勇聽了工作人員的話,頓時覺得自己的想法占了理,就更加堅定要兒子跟著自己過得想法了。
“對,兒子必須歸我,否則我就不同意離婚!”
“我是絕對不會把兒子給你的,兩個孩子必須都得跟我!”付鴻雁氣的咬牙,可是她也沒轍了。人家工作人員都說了,張樹勇的說法是合理合法的,但是他怎麽舍得把自己的兒子扔給那個人呢?
“你不同意啊,那今兒就別離了,等你哪天想好了再說吧!”說完張樹勇拿起結婚證就走了出去。
鴻雁氣的瞪了一眼辦手續的那個人,領著兩個孩子出去了。回到家,張樹勇正躺在炕上呼呼睡大覺呢,他這是死咬定付鴻雁拿他沒轍了。不管你怎麽鬧,我就是不離婚,或者說我就是不放手兒子,你又能奈我何?
本著這種想法,張樹勇又開始賭了起來。沒錢就抵押田地,在沒錢就抵押房子,總想著贏回本兒的他甚至都想到了把媳婦押在賭桌上當籌碼了。無奈沒人敢接,和他一起賭博的家夥也知道這是犯法的事兒。買賣人口?他們還沒有那個膽兒!
就這樣,直到昨天,張樹勇再次醉醺醺的回來說,家裏的房子也輸出去了,要他們母子三人把家什搬到旁邊那塊荒地上癱了半邊的三間土屋去,鴻雁這才在萬念俱灰下讓女兒去向文慧求助。
向一個小孩子求助,本就是不靠譜的辦法,但如今也就隻有在女兒嘴裏聽到的這個人能帶給他們點希望了,其實也就是一種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