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小偷兒
晚上放學,文慧見家裏沒人,就轉到東院廠子裏去找爸媽。
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卻見幾個工人正圍在牆邊訓斥著什麽人。文慧走到近前一看,就見被圍在牆根的是一個小女孩,這不是付鴻雁的大女兒張娜嗎,她怎麽在這裏?
“這麽大點就敢偷錢,長大了也是進監獄的貨!”一個四五十歲的工人,文慧平時總稱呼他為王伯的道。
旁邊一個略瘦削的高個兒工人也道:“抽她,抽她,這孩崽子就是欠抽,和他那個賭棍老子一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你一個小丫頭片子,竟然敢偷這麽多錢,你跟我老實說,這錢是不是打算偷了給你老爸賭博的?”其中一個略微瘦小的工人說著說著就給了張娜一巴掌,打的她的左臉瞬間就出現了一個紅手印。
文慧生平最恨打女人的男的,何況如今他打的還是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女孩。
“住手!幹嘛打她?”說著文慧就立即衝到了張娜的麵前。她這才看清,此時的她早已滿臉淚水了。
想想在她們這麽大的年紀,不管男孩女孩,受了委屈和欺負那個不是盡可能大聲的哭出來,尋求周圍人的安慰?可是看著眼前這個隻有這麽大點的小女孩,她卻不敢哭出聲來,隻是隱忍著,任淚水淌下。雖然她的衣服破舊髒汙,四肢骨瘦如柴
天哪,短短的幾個月她竟瘦的如此了嗎?文慧此時看著這幅場景,簡直不敢相信。之前在媽媽身邊依偎的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如今竟然成了這副模樣,她這是吃了多少苦,過的是什麽日子啊?
“文慧,你可別可憐她,她這心壞著呢!”
“對呀,文慧,她是個小偷。剛趁著大夥都在忙,院子裏沒人,她竟然把你爸爸的辦公室玻璃打碎了,砸了櫃子的鎖頭,把裏麵的幾千塊錢都偷了出來。”
“就她這作案手法,一看就是慣犯,你可不能心軟,咱們還是把她打一頓送進局子裏吧!”
“她還是個孩子,送什麽局子!”文慧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們難道就沒有看到這還是個小孩兒嗎?
“文慧,你不懂,你不知”之前動手的那個小個子男的還在遊說著文慧,生怕她插手這件事。
“行了,都散了吧,我來處理這件事!”文慧打斷了小個子工人的話道。
“我們一走,她就又跑了!”四五十歲的工人又道。
“沒事兒,王伯。剛才她拿的錢呢?”
“噢,錢在我這兒,我本打算掖著,等你爸媽回來再給他們,這辦公室如今被她把玻璃打碎了,櫃子的鎖也砸了,實在是沒法放錢了啊!”說著王伯就從上衣裏麵的兜裏拿出了一遝子錢。
“王伯,這錢給我吧,回頭我爸回來我跟他說。”文慧接過了錢,揣在了自己的書包裏。“行了,大夥都散了吧,剩下的事兒交給我就行了!”說著文慧就拉起了張娜的手,轉身向自家走去。
“唉!這小孩子簡直就是胡鬧,到時候準得把錢讓那小偷給騙了去!”瘦高個工人歎了口氣,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沒事,王伯,我給你做證,這錢是從她李文慧手裏給騙去的,跟你沒有關係!”
“哎哎”王伯無奈的衝瘦高個笑了笑,背著手回了廠房。
小個子的工人看了看文慧領著張娜的背影進了院門,這才悻悻的跟著瘦高個回了廠房。
文慧拉著張娜走進自家的東屋,讓她在洗臉盆裏洗了洗臉和手,然後道:“你餓不餓?要不我給你拿兩塊兒桃酥吧!”
“”
文慧見她不說話,隻是局促的站在那裏,就自己到牆櫃上把點心盒子遞到了她麵前。見她還是一副眼睛饞的要流口水,手卻不肯動一分的樣子,文慧就把她按在了靠東牆的椅子上,把點心盒子放在了她的手上。
“你吃吧,又沒有毒!”說著她也拿起一塊兒吃了起來。
張娜看了看放在自己腿上的點心盒子,又看了看文慧蠕動的嘴,就抿著雙唇伸手從盒子裏拿了一塊兒出來。放到自己的嘴邊,輕輕的咬了一口,細細咀嚼著。
文慧看到她終於吃了,立即開心的笑了起來:“好吃吧?”
“嗯嗯!”張娜也笑著點了點頭。
“那你就多吃些!”
聽到這句話,張娜咬點心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
文慧見了,還以為自己又說錯了話,在不知不覺間傷害到了對方幼小的心靈了呢,忙道:“怎麽了?可是我說的話”
“不是!”張娜這次倒是回答的很快,“我隻是想著我能不能帶一塊兒回去,我的弟弟他他也好幾天都沒有吃飯了嗚嗚!”說著說著,張娜竟不禁哭了起來,這次她沒有隱忍,而是大聲的哭了出來。
文慧聽到她的話,眼淚也不自覺的順著眼眶流了出來,張娜才五歲多的樣子,他的弟弟也就三歲多,三歲多的小孩餓了這麽多天,生命都會危險了吧?想著這些,文慧突然決定必須幫助他們改變一下既定的命運了,這張樹勇造的孽,真是天理難容啊!
心裏這樣想著,文慧不覺就走到她身邊,用手抱住她的肩膀,輕輕的拍著她的背,默默地安慰著她。張娜也仿佛是找到了一個宣泄的所在一樣,伏在文慧的懷裏悶聲的哭著。
許久,張娜似乎哭的也累了,聲音漸漸小了下來。文慧這才道:“你們兄妹倆這幾天沒有吃飯,你爸爸幹嘛去了?”
張娜抽抽噎噎的抬起紅腫的雙眼,道:“我爸爸自從送媽媽去醫院看病後,聽說要想治好媽媽的病得需要一大筆錢,而我家的錢早就都被他打牌輸光了,那裏還夠看病,就把媽媽扔在了醫院,獨自走了!後來還是我和弟弟一路上循著記憶把媽媽從醫院拉回的家,我們拉不動驢車,隻能用走的。媽媽她聽不懂我的話,總是亂跑,我們走了一晚上,到第二天上午才走到家!”
張娜說話間曾一度哽咽,但最終卻仍是語氣堅定的道:“我知道我拿你家錢是不對,但我想要給媽媽治病,隻有媽媽的病治好了,我和弟弟才能生活下去,否則我們將來別說上學,連活著都困難了。我相信隻要媽媽的病被治好了,我們就能一起努力幹活,把這錢再還給你們。我家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向別人借錢也沒人願意借給我,周圍的住戶也就你家開著廠子能有這麽多錢,所以我就”
終究這個偷字還是讓她羞於出口了,文慧看得出來這孩子本性並不壞,而且自己對付鴻雁的印象也還行,所以她並不想怨她什麽。
“那你需要多少錢?”文慧問道。
“啊?”對於文慧這麽直接的問題,張娜很是驚訝,甚至是不敢相信。
“我是說,你媽媽要治好病,一共需要多少錢?”文慧又說了一遍自己的意思。
“醫生說我媽媽是打擊太大導致的早期的精神分裂,想要恢複到正常人的狀態,大概需要三千塊錢!”
“這個病三千塊錢治得好嗎?以後還會不會”文慧很想說,這個病很難去根兒,三千塊錢可能隻是控製住,讓她暫時恢複到正常人狀態,以後再遇到刺激依然會複發的,除非一直服藥。但是她沒有再說下去,怕把這孩子小小的期盼打碎。
“那行,這三千我就借給你,等到有朝一日,你們掙夠了錢再還給我們家就行了!”
“你真的願意把這錢借給我?你不把我送到警察局嗎?”張娜驚訝的睜大了雙眼,道。
“嗯!這盒點心,你也拿走吧,回家和你弟弟先吃飽東西,再去帶你媽媽看病。”文慧笑著道。
聽到文慧肯定的回答,張娜立即把點心盒子從腿上拿起來放到櫃子上,對著文慧就要跪下磕頭。
“哎,你這是幹什麽?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咱們女兒也是一樣的,不能輕易下跪,快起來!”文慧慌忙拉住張娜的雙手,阻止她跪下去的動作。
“你借給我錢,讓我媽媽能夠看病,你就是我們的恩人!”
“那你就更應該最尊自愛,好好過活,等你的媽媽病好了,你就讓她和你這個賭鬼爸爸離婚吧,這樣你和你弟弟跟著你媽媽。去鎮裏開個買賣什麽的,做點啥都比在家裏跟著你爸遭罪強!”文慧趁機灌輸道。
“離婚?什麽是離婚?”張娜有些不明白。
“離婚就是讓你媽媽帶著你們離開你爸,從此你爸再不能找你們們要錢去賭博,你們也在不用吃不上飯。你媽媽也再不會遭他的打。你們娘仨可以安安穩穩的掙錢,過快快樂了的日子!”文慧一口氣說了一大堆離婚會給他們帶來的好處。
“世上還有離婚這麽好的事兒?”張娜滿眼都是驚喜。
“嗯?嗯!離婚對於現在的你們確實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兒”文慧這句話說到後來不禁就變成了小聲嘟囔。
“那我一定要,勸著媽媽和他離婚!”張娜聽到文慧如此肯定的回答,頓時下定了決心,勵誌要勸自己的老爸老媽離婚。
“呃那啥,你千萬不要讓你爸知道是我告訴你離婚這個方法的啊?要不然他因此報複我,我可就太冤了!”文慧馬上提醒道。
“我知道,我誰也不會告訴的,你是恩人,我怎麽能讓他報複你呢,我要感謝你報答你還來不及呢!”張娜也立即保證道。
“嗯,那就行!這也耽誤大半天了,你也趕緊回家吧。你剛才不是說張超也沒吃飯呢嗎?”文慧適時的提醒了一句。
“那我拿你這麽多錢,我給你按個手印吧!”
“按什麽手印,你又不認識字!”
“那你不是認識字嗎?你來寫,我來按!”
“呃”文慧慧一想也是,這錢畢竟不是她的,這是廠子的錢,她就這麽擅自做主把錢給了出去,還真怕不好和爸爸媽媽交代。雖然她有信心能夠說服父母幫幫這個可憐的女孩,但還是正規一點,尊重父母一下好。免得讓他們認為自己無法無天,公私不分,擅自挪用公款什麽的。
“那好吧!”文慧搬了凳子從門後的大衣櫃頂上拿下了爸爸當村裏小隊長用的那套辦公的東西,這些都裝在一個舊鞋盒裏。打開後,裏麵有一個用來量土地麵積的大卷尺,還有一些文件紙和鋼筆圓珠筆印泥等東西。文慧從自己書包裏的白報本上撕下來一頁紙,在上麵按著借條的格式寫下了:今日張娜借李富興家現金三千元整,用於母親治病。等母親的病治好後,由付鴻雁、張娜、張超母子三人盡快償還。最後寫上了日期,借款人和放款人的姓名。張娜不會寫字,則是按的手印。文慧把借條用複寫紙寫的,寫完後一式兩份,一份自己留下,一份交給了張娜。
張娜拿著錢和借條激動地說不出話來,眼含著淚就要告辭往外走。
“哎,點心,這盒點心你拿回去!”文慧立即追了上去,把點心盒子塞在了她的懷裏。
“謝謝!”張娜哽咽地說了一聲,就跑出了門。
通過剛才的接觸,文慧突然發現張娜是個非常聰明的小孩,上一世她很早就輟了學,後來也聽人傳言過說她當了坐台小姐,也有人傳言她最終陷入了傳銷,但是到底真相如何,文慧不得而知。不過如今看來她這麽一個五歲小孩,邏輯這麽清楚,顯然智慧印象中的樣子。也許生活的困頓真的會磨平一個人的棱角,改變一個人的本性吧,畢竟那樣的家庭,那樣無情的父親確實能夠把一個小孩子天真爛漫的世界變成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