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表妹
雖然不知道騾子驚了到底是哪一天，但是打定了主意先盡量不出門，文慧就把這件事放下了。
如今的姥姥家用的還是那種手動壓水井，冬天特別容易凍上，所以總是用舊衣服等物在水井水位放下去後，把水井包裹得嚴嚴實實。吃過了早飯太陽漸漸的升起來後，媽媽就把舊衣服從井上解下來，然後從屋裏的大缸裏舀了一瓢水倒入了水井裏。然後從屋子裏拿出壓井的皮塞子，安裝好後，開始壓水。
‘噗嗤噗嗤’的聲音過後，水井前麵的出水口開始流出清澈的水來。水一股一股的流入下麵放在殘破缸底裏的鐵皮水桶裏。看著這幹淨的富含礦物質的地下水，文慧忍不住就想喝一口，於是她飛快的跑到外屋水缸邊，拿起那個用葫蘆做得水瓢，衝到水井處就接了一瓢水。端起水瓢咕咚咚就喝了起來，清冽甘甜，真好喝。比後來自來水裏流出的經過處理的明河水好喝的不是一星半點。連常喝的飲水機裏的礦泉水、純淨水都比這個差很多。
想到此，文慧忍不住又是一通灌，幸福的表情是藏都藏不住！
“這孩子！你這大冬天的灌這麽一通涼水，你是找鬧肚子呢是吧？”媽媽見此有些擔心又有些生氣！
“沒事！媽，我常喝涼水，帶冰碴子的都喝過，也沒見鬧肚子呀！”文慧一邊用手抹著嘴邊的水漬一邊答道。
“哼！你就逞能吧，真鬧肚子你就老實了！”對於文慧的言論媽媽還是不敢苟同，不過也沒有來阻止。
等媽媽把水缸倒滿水時，四姨夫就張羅著回家了，本來想讓四姨一起回去的，怎奈表妹死活不肯回去，還想在姥姥家住幾天，畢竟和文慧姐姐玩比和自己那個總逗她哭的哥哥強多了。而媽媽由於舍不得妹妹，還想多和文燕親近親近，也勸著四姨再住幾天，就合力把四姨留下了，最終四姨夫一個人回了家。雖說四姨家的哥哥如今已經十多歲了，但是總跟奶奶住也怕奶奶管不住他。
送走四姨夫，文慧跟著大人回到裏屋，此時的文燕已經醒了，正坐在炕頭挨著姥姥吃著餅幹。琳琳看到立即跑過去從文燕手裏搶走了餅幹，文燕看到自己手裏的小餅幹瞬間被表姐搶走了，小嘴癟了癟卻沒有哭。四姨看到了忙說：“琳琳！你怎能搶妹妹的餅幹，又不是沒有你的份。”說著四姨從櫃子上的餅幹罐裏又抓了一把遞給了琳琳，琳琳立即接住，還不忘衝著文燕露出得意的表情。
媽媽看到此景並沒有說什麽，但是文慧看得出媽媽眼裏對文燕的心疼與不忍。
文慧明白妹妹從出生就一直沒有回過家，媽媽生文燕坐月子都是在姥姥家做的。計劃生育政策正是如今這個時代的主流風向，像文慧家這種情況最多隻能生兩個孩子，還得間隔夠年頭。為了生個兒子媽媽自從懷上二胎就一直躲躲藏藏，因為不知這胎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爸爸媽媽就一直沒有公布出來懷孕的事實。後來直到生產也是去的外省醫院生的，生完後就冒雨回到了姥姥家。文慧記憶裏那個情景還曆曆在目，大雨打濕了爸爸的衣裳，一身的泥點子。媽媽被爸爸直接從車上背進了姥姥家的裏屋炕上四姨手裏抱著嬰兒
在計劃生育的時代背景下，農村很多家庭為了生兒子都不停的東躲西藏使出渾身解數，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她有一個同學家為了生兒子，生了四個女兒送走了三個，對外謊稱一兒一女，那些被送走的女兒不知最終命運幾何？幸虧媽媽生下妹妹後，下一胎就生了弟弟文盛，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終於結束了。
文燕自從出了滿月就一直在四姨家住著，被四姨四姨夫照顧長大，爸爸媽媽隻每月買了奶粉送過去，順道買一些小孩子的零食和玩具送給表妹。畢竟表妹也隻比文燕大兩歲，她在正需要母愛的時候被表妹文燕搶走了父母的關注，心裏肯定也是很失落的，所以表妹就會潛意識裏認為是文燕搶走了她的東西，什麽都要和她爭一爭。
文慧記憶裏小妹到四五歲還是管媽媽叫老姨，管四姨四姨夫叫爸爸媽媽。當時不懂事的她隻覺得小妹是來家裏和她搶媽媽的，後來聽媽媽說她是自己的親小妹，隻是暫住在四姨家，最終會回來和爸爸媽媽一起住的，就慢慢接受了她，也逐漸疼惜起小妹來。
唉！話題又扯遠了。
文慧見到小妹委屈又不敢哭出來的樣子，就忍不住自己從餅幹罐子裏又抓了一把餅幹放到了她瘦小的手裏，看著她驚喜的樣子，文慧差點心疼的落出淚來。妹妹還那麽小剛剛會坐，還連爬都不會。雖說四姨沒有給她再拿餅幹也許有一定的原因，應該是覺得文燕也吃不了那麽多，一塊餅幹就足夠隻長了四顆小牙的她磨很久，但文慧就是看不下去了。
現在自己這具身體還太小，能夠做得事情也還太少，否則一定要讓媽媽早早的把文燕接回家來，不用再寄人籬下了。看來得盡快想想生財之道才行，到時候賺了錢，交了罰款就能上戶口了。
果然，四姨看到文慧的動作說道：“文慧，你別給她那麽多餅幹，她還吃不了什麽東西呢，隻是啃著玩而已。”文慧沒有出聲，靦腆的笑了笑。
當天下午，文慧和表妹在院子裏玩，媽媽和四姨、三姨、大姨陪著姥姥在屋子裏打麻梭。麻梭是一種長條形狀的牌，共有一百二十張。玩法規則類似於麻將牌，隻是好像沒有麻將牌的玩法那麽多而已。
姥爺也不知道去哪裏串門閑聊去了。
文慧教表妹在院子裏跳房子玩，沒有沙包就拿小磚塊代替。表妹總是蹦錯，就越來越沒有興致，於是文慧就提議說捉迷藏得了。對於這個新的遊戲，表妹表現的很興奮。由於表妹不會數數，文慧就告訴她如果她問：“文慧姐你藏好了沒有？”沒有人回答就可以找了。而且隻能在前麵的院子裏藏，不能去別的地方，琳琳欣然應允。
由於琳琳是妹妹，第一次就由她來藏，由文慧來找。
文慧假裝閉著眼，等了一會聽到沒了動靜就開口問道：“琳琳，你藏好了沒有？如果藏好了我就開始找了啊！”聽到沒有人回應，文慧就開始找了起來。由於剛才閉著眼時，聽到了開門聲，所以文慧斷定表妹躲進了西廂房。
轉頭一看，西廂房的門果然開了一條縫，文慧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輕輕推動廂房的木門，吱呀呀的聲音響起，有些刺耳。
廂房裏很昏暗，文慧適應了下才看清了裏麵的場景。隻見廂房的這個外屋裏裏側右邊是一個灶台，左邊是一些木柴和玉米杆，再往裏是一個煤堆，細看去是一堆堆的小煤球。
誒，這煤堆上怎麽還有一件像是衣服似的一團呢？走近一看怎麽還蠕動著呢？
“哎呦，媽呀！”當文慧看到這黑乎乎的一團上有兩個亮晶晶的黑眼珠時著實嚇了一跳。這這竟然是琳琳！可是琳琳明明穿的是嫩黃的褲子紅色的上衣，這會兒怎麽都成黑的啦？
琳琳被文慧這一嗓子也嚇了一跳，不禁就嚎啕大哭起來。
文慧這下可傻了眼，這個小表妹嗓門太大了，一會兒大人就得來，她跟自己玩弄成這個樣子，看來自己是要挨頓揍了。
“琳琳，琳琳，別哭別哭，你先下來，姐姐帶你去洗洗臉，你這個樣子太髒了，四姨知道會訓你的！”文慧柔聲哄著琳琳道。
“我不下來，我還要在這裏玩呢。姐姐要不你也來玩吧，這裏可好玩了。”琳琳不哭了，眨著大眼睛興奮地道。
“我不玩，衣服弄髒了就沒法出去玩了，你也快下來吧，姐帶你回屋換身衣服。”對於這個表妹，文慧一直束手無策，古靈精怪又調皮任性。因為自己的弟弟和妹妹一直都比較聽話，所以文慧至今也不太會哄小孩子。
“你不玩，我自己玩。”琳琳小聲嘟囔著就自己從煤堆上滑了下來。文慧看她下來了，忙想伸手抱住她，想強行把她抱出去。結果事與願違，自己如今的小身板實在是力氣太小，想抱起琳琳這個小胖妞實在是癡人說夢。無奈之下，隻能拉著她的小手往外拖，一邊拖一邊誘導：“琳琳，咱們回屋繼續吃餅幹去吧，好不好？”
“不好！”琳琳的回答幹淨利索，然後用力掙開文慧的控製繼續朝煤堆跑去。文慧見實在是哄騙不了，就推開門跑向正房裏屋報告‘上級領導’去了。
“四姨，琳琳在廂房煤堆上打出溜呢，我管不了她了，您快看看去吧！”一進屋文慧就硬著頭皮對四姨道。
“什麽？你帶著琳琳去煤堆那玩了？去哪玩不好，你非要去那裏？那衣服還要的？”媽媽聽見文慧的話立即從炕沿那站起來衝著文慧揚起了巴掌。
文慧見此，立即三下五除二的竄上了炕頭，躲在姥姥的背後，大喊著：“姥姥，姥姥救我！”
姥姥一手護住文慧，一手攔著媽媽，連忙說道：“你打孩子幹嘛？小孩子懂什麽，淘點氣怎麽了？淘氣證明健康，不淘氣才糟了呢！”
“媽，您就慣著她吧！”有了姥姥的維護，文慧這頓打算是躲過去了。
這時四姨和媽媽才想起來趕緊去看看琳琳。
等到大家來到廂房門口時，就看到琳琳在煤堆上爬上爬下的玩著正歡呢。四姨趕緊去拉她，想讓她從煤堆上下來。結果表妹像個泥鰍似的愣是沒被四姨抓住。氣的四姨三腳兩腳登上煤堆把這個小黑孩兒抓了下來。
琳琳見自己被媽媽抓住掙脫不了，立即故計重施嚎啕大哭起來。小胳膊還使勁的衝煤堆的方向伸。姥姥見此就對琳琳說道：“琳琳，姥姥給你錢，讓你去小鋪兒買糖吃好不好？”文慧也立即說道：“對，去小鋪兒買那種甜甜的嗦了蜜好不好？”姥姥所說的小鋪兒就是農村裏的小賣鋪，類似於後來的小超市。而‘嗦了蜜’就類似於後來的棒棒糖，隻不過沒有棒棒糖那麽多不同的口味，而且樣子也不甚好看，一般就是一個圓形的糖片，下麵帶著一個小塑料棍。後來還出過一種彩色的小辣椒形狀的，味道比這種略好些，就是顏色會掉，吃了這個糖嘴上會染上一圈顏色，如果是紅色的，就會被人嘲笑說是“跟吃了死孩子似的”。形容的很嚇人，不過當時看著那形象也確實不好看。
琳琳聽到姥姥的話立即不哭了，露出了白亮亮的小牙，歡喜的對姥姥說道：“真的？那我要去！”
於是四姨順利地把琳琳抱回了屋，又給她洗了臉和手，換了一身幹淨衣服。然後和文慧兩個就蹦蹦跳跳的去小賣鋪裏買糖去了。
姥姥村裏的小賣鋪就在姥姥家的東邊，離著也不遠。此時的農村還沒有後來的那麽多汽車，一個村也看不到一輛摩托。一家裏能有輛自行車就算很不錯了，所以路上也沒什麽危險。兩個小孩子手拉手來到了小賣鋪。一進門，就是一個橫著的大櫃台，櫃台迎門的位置是塊玻璃，其他地方是木頭的，裏麵放著一些香煙，小零食，小玩具，還有鉛筆橡皮等小文具。店的裏麵是一排高高的木製貨櫃，有一摞摞的本子和各種日用百貨。櫃子側前方靠牆的位置是一個大缸和幾個大壇子，還有一個方形的池子放在一個台子上。文慧想起來了，這時候的醬油醋還有精鹽都是零著買的，是需要用空瓶子過來打的。這些容器裏都有一個相應的長柄小水舀，到時候可以舀了醬油等，用漏鬥灌進瓶子裏，具體是論斤還是論舀幾下算錢，文慧就記不清了。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後來一說誰誰家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就是由這兒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