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萬年軍團
聖祖於海外華夏國借鑒來的典籍開創了皇朝文明,這為蒙童所熟知。據說在祖洲,幼兒開口學說的第一句話不是叫爹媽,而是“阿鷗”。這兩個字,便是對他的愛稱。
阿鷗究竟為何意,沒人說得清,就像沒人知道聖祖在海外經曆過什麽一樣。後世之人依傀儡戲或書中記載,把華夏國想象成等同於仙界的存在。
其實不然。他看見的,遠比人們所能想象到的要多得多。但他認同一句話:絕聖棄智,大盜乃止。
所以,所謂的海外曆史,隻是他老人家願意留給後人的東西。哪怕是皓首窮經的皇族學者,他們可以把曆史摳得很細,能知道田齊桓公、齊威王因齊生於公元前378年,可卻永遠無法得知,也在這一年,在遙遠的愛琴海畔,古希臘城邦出現了一支底比斯聖軍。
留克特拉會戰和特洛伊戰爭同樣出名,因此關於底比斯聖軍不多贅述。這裏單說一個人,他就是東樓國的國君,公孫萬年。
他弄出的軍團當然不能和聖軍相提並論,這受地域、種族和文明所限,也許還關乎到信仰。但公孫萬年確也這麽幹了,在禁軍和諸多門派的劍客當中,他挑選出一雙雙同性伴侶,糾合成一個所謂的“萬年軍團”。
注意,是伴侶,所以千挑萬選,總共就湊齊二十對。四十名劍客組成了萬年軍團……什麽心態?萬年後對對?還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就如衛懿公好鶴,久而久之,萬年軍團真就自覺高人一等,漸漸竟也具備了不俗的氣勢和凝聚力。
這事兒要讓秦毅知道能嚇一跳,公孫萬年的靈感還是來源於他。
你不是搞了個什麽兄弟班嗎?咋咋呼呼弄得挺煙熏氣,那就讓你見識見識寡人的手段。
早在近江遇刺之日,院主就推測出是瀚海人在背後主使的。所以先君公孫義曾於殿上拔劍,親手在王座後刻下了“踏平牙帳”這四個字。
公孫萬年沒忘,可他沒勇氣踏平牙帳,他連沃海關都踏不過。這人魄力不足,唯獨陰險有餘。當上國君後,對於天下事他揀著有意思的瀏覽,廣漠國的執政製度他不關心,卻是對兵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經營賽?”他輕輕地念叨著,內心充滿神往。暗道若是寡人去了,還能有你們什麽事兒啊。別的不說,就把那地熱泉修起來,坐等著撈錢唄……
了解到十日試煉時,公孫萬年安靜下來。他意識到這是個報仇雪恥的絕佳機會。派高手去牙帳,想辦法扮成平民混進賽場,將四部的候選人統統殺掉,也讓他們體會一下舉國同悲的滋味。
這件事庸才無法承擔,便落到了萬年軍團的肩上。
天罰九年開春,在錯開冬日的寒潮之後,已掌握了瀚海話的萬年軍團出發了。四十人托名走私商販,由永定城的守將出麵,為其從綠洲雇來一支兩百多人的武裝衛隊。
牧場主人會覺得奇怪,明明已經帶足了買路錢,為何他的人再也沒回來。當然,路太長了,沙漠的夜也長,那些向導和武夫們難免看到一些不該看的事,嘴巴便永遠閉上了。
萬年軍團沒有背劍,他們背著筐,挑著擔,馬上馱著茶葉和布匹。四十人,隻能算是中等規模的走私隊伍,在打點過後,守關軍士象征性地翻看一下就放行了。畢竟這種年月,商販還是強盜,他們不想分得太清。
前往牙帳的路途中沒遇到任何麻煩。廣漠國也有生洲派來的奸細,這些人在攝圖狼主城和沙灘城中間的一座小鎮上與萬年軍團接上了頭,把後麵的事情全安排妥當。
值得一提的是,在那四十個人裏麵,有一位曾在清涼山的執教院任職,而他的伴侶來自太初劍宗。倆人對於秦毅太熟悉了,隻是,五月節那天,他們穿城而過時被沙灘城裏遊行舞蹈的大腳“少女”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根本沒看到在主街道的另一側,有個神情錯愕的青年,他隔著遊行隊伍,與他們平行交錯。
七月下旬,秦毅還未動身時,軍團就先到了牙帳。潛伏在城裏的東樓奸細帶著他們賣貨買貨,賠了個精光,便隻好去人市上打短工,等湊足了路費再回鄉。劍客是外行,可那些能在紅砂鼻子底下活到今天的密探卻不是,這樣做的目的,是為避免因長期滯留都城而被近衛軍二營給盯上。
另一方麵,奸細也提前做足了神選堂以及十日賽的相關工作。主動報名之人,先要由居住地的裏長出具書麵擔保證明,而後神選堂總務部還會進一步核實,看看他的資產、祖籍,驗證他是否修煉過內氣、以及在鄰裏間的口碑如何……不可能。那除了把紅砂招來是絕無可能通過的。
第二條路是請有資格進場的商人推薦。東樓密探的手裏掌握著幾個人選,可以免去神選堂的檢查。但問題是,一個兩個能行,四十個人就太多了,與商人搭建起的友誼不值得人家冒這種險。
最後就剩唯一的辦法——成為王臣府裏的護衛或仆役。隻有這樣,才能安全地將軍團送進賽場。
劍客們白天攬活,晚上就詳細分析密探搜集來的材料。他們到來之前,奸細壓根兒不關心神選堂,而此時提名尚未公布,東樓人更無法像紅砂一樣進行評估,該如何確定誰是候選人呢?
即便在兩人組成的團隊裏,當中也要有一個能說了算的。萬年軍團相互間以編號稱呼,他們的領頭人代號是“壹”,於是別人就叫他“壹號”。
壹號在承明劍宗還是一名弟子的時候,他曾擔任過偵邏隊的隊長。此人縝密、多疑,深得門主秦鑫器重。若非公孫萬年親自登門,別人絕要不走他。
這天晚上,壹號看過材料後詢問密探:“就這些?和昨天拿回來的有區別嗎?”
“也隻有這些了。為了不驚動紅砂,我們隻能從外圍打探,而這種事表麵是看不出來的。”
壹號不置可否,他想了一下,說:“試試經營項目。我研究過了,候選人會在比賽前登記,但他們總不能到最後一天才接手,尤其是盈利項目。怎麽樣?”
“不行。”那人搖頭,“各部的經營都很分散,同樣從表麵看不出來,咱們人手有限,無法去做深入調查。”
這次壹號思索了很久,以至於密探有點走神,直到他被一陣驚悚的笑聲激得毛發豎立,才聽見對方說:“哎呀呀,是我的錯。怎麽就忘了最簡單的辦法往往最有效呢。你……哎,我說你幹嘛這麽看著我呀?”
“……”
“你聽著,從明天起,什麽也不要幹了。就派人去盯著各部的駐都使團。這就和咱們國家的門派一樣,對於精英選手,待遇是不一樣的,他們肯定要巴結。”
“明白了。”
“哦,還有王宮,看看有沒被邀請去宮裏的學員。”
“可以。”
僅僅過了數日,達坦進宮,還有烏延光兄妹去使團駐地的消息就先後傳來。壹號指示,盡可能多地搜集這兩個人的材料。於是,隔天下午,牙帳的一家皮貨行先後給拂林狼主城發出三封飛信,急需串貨;另有一家酒鋪也分兩天四次傳信莫離部,隨件還附上款子,要求再送一批今春的新釀。
兩部的東樓奸細收到信後會馬上備貨,並以最快速度聯係運輸隊。而在不同的幾封書信裏,他們能讀出真正的命令,這種方法傳驛站是無法識破的。
等打探到需要的情報,一封已確定貨物發出時間的書信就會傳回牙帳。信上可能要提到某位雙方都認識的親朋,比如他家的孩子長大了,性格很好,人不錯,就是貪玩不愛習武,或者對成家立業頗不上心……這位不讓人省心的小孩,便是希望得到新釀之人想知道的全部內容。
阿瓦爾部的候選人始終是個謎。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密探又豈能甄別?還有秦毅,都到悔過堂敲打上鐵棒了,而東樓人還當攝圖部不會參選。
真正將他幾人一並暴露的,正是花月海的那次聚會。萬年軍團大受鼓舞,在確定他們全是競選班上的弟子後,決定就將參會之人一並除掉。但在此時,蘇伐謙又成了一個謎。
密探費盡心思從拂林使團一名低級雇員的嘴裏得到了名字。他無法責怪攝圖部的手下,鑒魂神跡這種事,他們最多當個奇聞聽聽,不可能花錢傳信,而劍客經過時他們又隻受命協助,並不知道這些人的目的,更不會多嘴。
“能搞到他的畫像嗎?”壹號問。此日距離他們上麵的那次談話已經過去兩個多月。
“估計是不行。”密探說,“而且攝圖那邊能收集到的情況也隻有這麽多了。”
“真是無能。比香國的質子你們找不到,一個小小的狼娃子,你們竟也搞不清狀況。”
密探嘿笑一下,“是,”他說,“我們是無能,但要沒有我們,你和你的人不出三天就會被紅砂給揪出來。更別說溜進十日試煉場地了。”
“紅砂……他們真有你說的那麽厲害?”
“我隻是說了一小點兒。你知道為什麽我們放棄尋找那個質子了嗎?”
“放棄?”
“對,你沒聽錯。因為這裏是廣漠國。在這片土地上,很少有紅砂不知道的事情,他們肯定也知道他來了,也想找他,而如果連紅砂都找不到的話,無論我幹什麽,都隻是白費力氣。”
壹號很高傲,卻不自大。他其實也認可這名密探的能力,於是沒有反駁,轉而問道:“你剛說打進十日試煉那件事,準備得如何了?”
“我正要說這事兒。”密探從懷中抽出張皮子,交給壹號後言道:“入冬就要開賽,這兩天已經審核完私人報名,馬上就要從臣子府上調雜役了。我選了幾個能說上話的,你看看。”
壹號抓過燈快速瀏覽一遍,也沒說誰行誰不行,他指著塗抹掉的一行問密探:“這個為何抹掉了?”
“嗯,他是個告老辭官的掌庫,被禦庭特賜在家開府,門庭顯赫,是最合適的人選。隻不過,我們搭不上。原本有位田部吏是他的同鄉故交,這人對商鋪都挺照顧,咱年節不落地孝敬,不難求他辦點事,但……已經找過了,他說夠嗆,說掌庫府裏不缺使喚的。”
“直接去找正主不行嗎?給他送禮,投其所好。”壹號問。
密探搖頭,他笑了,說:“幹了半輩子掌庫的人什麽沒見過,送禮沒用。除非……”
“除非什麽呀?”
“這人喜好有點特別,我說了,你可別多想。”
壹號也笑了。“是否我輩中人?”他問。
密探瞧著別處,點了點頭。那陣介於嗓音和鼻音之間的笑聲他又聽見了,壹號說:“如此甚好。你去打點田部吏,請他盡快宴請掌庫,隻管推薦仆役。另外……不管花多少錢,明天給我弄四十套舞服來。”
說這話的時候,壹號腦子裏想的是在沙灘城見過的那名男扮女裝的舞娘。
“四十套?就在我國一下也弄不來啊,在這瀚海……”
他話音頓住,因為壹號無聲地摸出一枚小印章,舉過燈前。
密探當即跪下。這是國君之物,有了它,可以和飛來驛簽訂火信。在牙帳城,私人並非不能直接聯係飛來驛,隻是有合約在先,不經傳驛站人家不接待你,但三翎以上的羽檄和火信不在此列。
跨洲的羽檄件一來一往,飛來驛設在元洲的總部樂瘋了,隻合並收取了一枚火信的代價。
四十套舞服是公孫萬年親自在宮中挑選的,他自己還穿上照了照鏡子,你別說,我見猶憐。這錢花得值啊。
第二天夜裏東西就送到了。再過兩天後的那個晚上,老掌庫將四十名妖嬈的劍客,帶回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