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禁地
越往山上走秦毅遇到的隊伍就越少。這也難免,看到林中有野獸了,眾人自然會去捕捉,跟著又被其它的吸引,便漸漸進到了樹林深處。
再到後麵開始有大片的未消殘雪從兩旁漫延到山路上,露出雪麵的枯草使得白雪看上去有些髒,而積雪又讓草叢看著像洗過一樣幹淨,不錯的美景,起碼說明此地還未有他人踏足,不過也無可避免地留下腳印。
秦毅大大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果然,兩派劍士認定他隻有一個人,進了山大概是要趕緊找個地方躲藏起來,於是便在入口處的木門後麵分開把守住兩側山坡,一家一邊,等著他自投羅網,卻不想他就敢大搖大擺地走道上山。
兩大門派也確實這樣做了,一進山就分開,然而秦毅則是想得太多了些。太初劍宗和金華劍派還不至於公然命令弟子去追殺他,隻是單獨給個別的高級劍士傳下了密令,讓他們有機會就將這質子除掉,而且還不能被別人看見。
走了大半日,終於來到禁地。那很好辨認,周圍的樹木全被砍伐一空,隻留下兩排如同欄杆一般的直樹,意在給出醒目的提示。
路還是這條路,隻在道邊立著塊石碑,上麵刻著個顏色鮮紅的“禁”字。
秦毅看看身後,他已經像條尾巴一樣帶著十一隻野獸了,也就是說,在這裏很久都沒有再遇到過其他隊伍。看來大家對這禁地都很忌憚,遠遠不到就不肯繼續往上走。
怎麽辦,進還是不進?秦毅注意到身後那些野獸明顯都很害怕,仿佛攻堅戰中衝在最前排的士兵,不願去送死,而某種力量卻又如軍令一般約束它們不得不緊跟他的步伐。
秦毅最終踏上禁地。他不知內情,不知道有人的地方反而更安全,以為一旦遭遇兩支隊伍自己就會受到圍攻,不敢在外麵逗留。
進去也不敢深入。順路剛一過轉彎處,回頭瞧不見入口了秦毅便即停下。在一旁的林中轉悠半圈,他打算找塊沒雪的地方布置一處陷阱,危急時刻還能當做藏身之處。
冬天地硬,禁地中已看不到闊葉樹,全被針葉林所取代。挖個坑秦毅出一身汗,回頭把土散掉,再用樹枝編好蓋子把周圍地麵恢複成原樣天已經快黑了。他正要歇下吃口幹糧,卻發現自己帶來的尾巴好像短了一截。
這些野獸就仿佛接到誰的命令一般,也不跑,秦毅挖坑它們就趴在那裏看,再數數,真少了兩隻,地上還有灘血……秦毅跟著血跡找去,翻過一處土坡他明白了,有頭虎獸正抓著半截殘軀在撕咬。
原來看管好獵物還有這個意思。秦毅懶得管它,這家夥一看就不是善茬,直衝他齜牙。正待要回去,秦毅一愣,發現不遠處的林子裏麵露出了幾點紅光,正一點點地朝著他這邊逼近。
那頭大虎也察覺到了,扭頭一看,當時就趴在地下。嚇趴下的,四肢鋪展得倒像一整張虎皮,還不忘伸出隻爪子指了指秦毅。
“這是,這……”
凶獸!秦毅是見過也模仿過凶獸的,雖然是雜交出來的後代,但就是這樣不可思議,外表像野豬,身子卻有牛犢一般大小,銅鈴樣的眼睛散發著紅光,全身上下布滿鋼針也似的尖刺。
這東西不能以常理度之,眼睛發光說不定可以噴火,那些尖刺會不會發射出來?秦毅現在要考慮的不是殺死凶獸會當如何,而是能不能夠打得過。
眼看三隻牛獸漸漸靠近,他丟下木棒,一手握住鐵鏟,一手就要去摸懷中的匕首。然而,出人意料之事發生了,三獸竟都是忽然停住,眼睛瞪得更圓,前腿一跪後腿一耷,整個身子就癱軟在了地下,單瞧那模樣,秦毅都要以為它們是在害怕自己了。
緊接著,三頭牛又騰地從地上躥起,掉轉過頭一溜煙兒就跑得沒了影兒,倒弄得秦毅這裏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他也明白了,難怪不讓人靠近,原來禁地裏還有這玩意存在。
秦毅是不敢繼續待在此地了。剛才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那三隻凶獸沒衝上來,但這種事情可不能當做僥幸的借口,太危險了,必須趕緊離開。
瞪了虎獸一眼,那老虎竟還衝秦毅吼了一聲,極為桀驁難馴,可就像被看不見的契約牽絆著,它也隻能跟在他的身後。
“哈哈,秦毅殿下,你可讓我好找。”
秦毅剛出了禁地就有人喊他,側身一看,那人身穿著太初劍宗的弟子服,正拎著把鐵鏟在不遠處的山坡上麵轉悠。
“居然找來了。”
他頓時心驚。這人身後帶著七八隻野獸,瞧見他便飛速地朝他奔來。秦毅撒腿就往回跑,一名劍士倒不足為懼,他怕的是引來太初劍宗的大隊人馬,這些人肯定是來找自己的,而且一定就在這附近。
那人皺一下眉。他其實是單獨離開隊伍來尋秦毅的,都不需要費事打聽,一路上不少人在議論秦毅上了山,而山上就隻有禁地。他不相信秦毅敢闖禁地,就循著腳印過來碰碰運氣,可現在親眼所見,這孩子從禁地出來,還帶了一串尾巴,看來禁地裏邊也不像傳聞所說的那麽危險嘛。
不做停留,太初劍士跟著秦毅就跑入了禁地。兩人身後都有尾巴跟著,野獸們其實挺願意看見這種場麵,總歸是要追隨一人,還是跟著強者更有趣些,那樣食物也多。
緊隨秦毅身後的正是剛剛的那頭虎獸,它一直都不喜歡秦毅,可能是他出手製服它的時候太過溫和,讓它心有不服,便在這時,虎獸猛竄出兩步,張口就要去咬秦毅的上衣後擺,想把秦毅拽住被後麵這人收拾。
一人一虎速度都太快,而冬天穿的衣服又裹著身,虎獸這下沒咬到。秦毅也有所察覺,回頭掃它一眼,也看到了後麵人正在逐步縮短距離。
很快來到陷阱處,秦毅跨一大步邁過去接著跑,那些野獸剛也都是看著他挖的坑,巧妙避開,沒一隻踏上去的。
太初劍宗那名劍士可不知道有坑,一腳踩下就陷了進去,他身後跟來的那些野獸則紛紛躲避。這時秦毅住了腳,一個急刹車站住,猛轉回身,掄起腿飛腳踢在才跟著他刹住的那隻虎獸頷下,直接就給掉個個兒踢向了大坑。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兩個人,秦毅和那劍士,兩人反應都不慢,那人掉坑裏著實吃了一驚,可腳落地一看沒事,再瞟眼兩側,估摸隻是個空無一物的大坑便隨即躍起,這時候秦毅也剛把虎獸踢出去。
劍士正到坑口正有一物砸來,又把他給頂回到下麵,而那東西被他腦袋一阻,微有停頓也跟著掉落……
天不是要黑麽?在坑裏頭更難分辨,加之其時間不容發,那劍士隻當是秦毅過來偷襲,落地瞬間他憑著本能收腹提氣,後背緊貼在壁上讓出一段距離,正好那物也砸在坑底,就掉在了他的腳下。
劍士甚至都沒等它落地,抓實鐵鏟運氣於抬高的右手臂上,另隻手摸黑伸出去緊往下按,隨來物下落之勢,他屈條腿蹲了,等膝蓋似頂住“秦毅”的胳臂,便箍住勁兒一鏟就跟著紮下,動作流暢舒展一氣嗬成,絕不留半分餘力。
一下、兩下、三……嗯?剛剛品著勁兒,估摸著落點,注意力全在拿鏟的那隻右手上,而左手好像是摳住了對方的嘴臉,這怎麽?這臉,毛茸茸的,骨頭也不對……不對!
太初劍士這一下可驚得不輕,丟掉鏟子翻過來調過去細細辨認比對,天!這是虎獸、是虎獸、是虎獸……“秦毅!”劍士仰首對著坑口發出撕心裂肺的大喊,聽那聲兒,都快哭了,“你坑死老子了,啊!!”
秦毅倒也不想那麽多,當時他純是厭惡那虎獸,踢走它就為阻擋一下劍士,這裏都擺好架勢準備格鬥了,正琢磨要不要等他出來先拿袖箭偷襲一下。猛聽見這麽聲喊,稍一過腦子秦毅就明白了,八成……這是把那隻虎當成我給拾掇了?
那又會怎樣呢?秦毅也不知道。光聽裁判一再叮囑說不能殺野獸,不能殺,可也沒說殺了……很快他就知道了。待在一旁的,不管是他的還是那劍士的俘虜,此刻全都圍聚到了陷阱前麵,眼露凶光地緊盯著坑口處,似乎隻等那人出來就要將他撕扯成碎片。還有遠處,一片紅光閃耀,漸漸變成了多盞鮮豔的小紅燈籠,正飛快地飄來這邊。
“凶獸!”
秦毅急切之間再沒個躲避處,隻得飛身躍上了一顆鬆樹,扶著樹幹站立在枝杈上等著隨機應變。
這時凶獸已奔到近前,而那劍士也剛剛躍出陷坑。野獸們早都趴下了,十多隻凶獸呢,劍士一看這場麵有些愣神,腦子有點轉不過彎兒,全然不知該如何應對。秦毅也沒想到,這些看似笨拙的牛獸速度竟有如此之快,粗短的四條腿一蹬地就像支箭一樣彈射了出去,外露的一雙獠牙瞬間就輕鬆貫穿了迷茫劍士的身體。
這還沒完,牛獸一甩身子,劍士又如布袋般被拋了出去,而另隻凶獸鼓起背上又尖又長的鋼刺接住……總之最後那劍士被丟去給了野獸,不大功夫地上就隻剩了一隻鞋跟一把鐵鏟。
“原來野獸真不能殺。”秦毅大口喘息,整個麵部都被他自己的嗬氣給籠罩起來。這些凶獸一隻就不好對付,何況這麽多。不過好在,它們來得快去得也快,眨眼工夫就又都隱沒在了樹林深處。
現在這劍士死了,太初劍宗的隊伍一定正在外麵四處搜尋,他不敢出去,可待著也不是辦法。想來想去,秦毅把心一橫,幹脆就跳到那陷阱裏邊,靠虎屍待著算了,是禍也躲不過。
迷迷糊糊竟也睡著了,秦毅就這樣過了一夜。衣服上粘的全是老虎血,都結成了冰碴子,不會因此惹來麻煩吧。他可不想步那劍士的後塵,於是就摸出匕首,脫下外衣褲翻來覆去地檢查,能刮的刮掉,刮不掉就直接割掉,把血先清理幹淨,這才躍出大坑。
一出來,他傻眼了……幾百近千頭的凶獸就擠在陷阱周圍的林木之間,那些野獸也在,縮在地下一動都不敢動。
秦毅終於理解昨晚那名劍士為何會毫無反抗就被殺掉,十倍百倍地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