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金色石碑
比香國中唯一的天匠曾經認為:如果把這世上古往今來所有的智慧統統集合起來、簡單歸納為兩個字的話,那麽這兩個字就是——也許。
凡人能否獲得造化之力,製作出改天換地的東西?也許。
若我更進一步,成就神匠,能否登仙?也許。
總之他認為,也許,這兩個字就是未知給人們帶來的虛無的承諾,而為了實踐這一承諾,無數人所嚐試作出的努力、他們付出的艱辛,正是推動這世界不斷向前的車輪。
許晶此刻就坐在水潭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麵,兩手托腮,呆呆地看著秦毅為了“也許”這兩個字而無休止地奔波忙碌。
他時而繞著水潭,用步幅測量地麵距離;時而瞧著頭頂的破洞沉思。或者以劍作筆,在布滿青苔的石板上麵飛速寫算,又或者緊盯著周圍山壁,目光銳利似在搜尋何物。
“我明白了!”
“什麽?”
秦毅拍著手一聲叫喊,把許晶又不知飄到哪裏去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她迷茫地看著他。
“我去去就來,你在這裏等我。”
說完,秦毅就返身跑回了紅色石碑林,沿著自己一路留下的劍痕快速離開。直到星光從穹頂上的洞口探出頭時,許晶才看到遠處山壁上亮起的火光,他在幹什麽呢?
秦毅從石碑林中又爬到了山體上麵。他一手舉著火把,另一隻手卻握住長劍,不斷地在用劍柄敲擊身側岩壁。不時有灰土落下,或者還有些棲息在岩層石縫中的生物被驚動,秦毅時刻躲避,進度不快。
“嗒、嗒,”
敲打還是發出沉悶的碰觸到石頭的聲音,但秦毅卻感覺到了不同。他運上內氣,加大力度使勁捶撻麵前這方岩壁,石屑不再像塵土一樣飛散,而是剝落土牆般地小塊掉了下來。
果然如他所想,秘密就在這片牆上。秦毅將火把插到岩縫中,從身上摸出一把天工閣特製的鋒利匕首,削割岩層,就如劃草刻木一般輕鬆。經過半夜挖鑿,整塊的石壁上麵被秦毅掘出了一方足有門洞大小的凹槽,也露出其間鑲嵌著的巨大銅鏡。
這鏡子的表麵打磨得極為光滑,也不知是銅與什麽金屬合煉的,經年累月置於陰冷的岩洞之中竟也未曾蝕壞。秦毅湊近火把瞧瞧,光可照人,他便小心翼翼地用匕首挑去鏽斑,撕下一片內裏的衣衫開始擦拭……
翌日晌午,當陽穿過頂上洞窟、正好能照到銅鏡所在山壁上的某個時刻,有一束光,被那銅鏡所反射,直直地投射去了水潭中央的一塊金色石碑之上。一時間金碑光芒大盛,閃耀良久方才逐漸消散,卻是重又匯聚到了水中,將一整塊的碑文清晰地展現在了離岸不遠的潭水上麵。
“在那兒,快點過去。”
秦毅說著奔向水邊,許晶也急忙跟上。來不及驚歎,許晶微微眯眼,適應亮芒之後便仔細地觀看起了碑文。
“秦毅,這……這真的是仙術。”
粗看一遍,許晶已是張口結舌,震撼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是。”秦毅神色凝重,點頭道:“沒想到這金碑之上記述的竟然是修煉心法。隻是,其中提到的‘煉氣’之說,與我們所學差異太大。我們修煉內氣是為了運用,而這裏所講,似乎是要養煉內丹,完全看不懂,更沒辦法修煉。”
二人在水邊站了有移時,不覺日影漸漸偏移,被石碑反射到水麵上的光線也開始部分消失。就在最後一片角落也隱沒的刹那,突然從那金碑當中放射出來一道耀眼的金光,毫無征兆地直射向了他們所站立的地方。
“秦毅!”
許晶最先發現。她一聲驚叫,同時猛地推開秦毅,獨自被那光芒擊中,如同一尊金人般瞬間凝固,停止了所有動作呆立在地。
秦毅一個踉蹌,站定後也被眼前突如其來的異象給嚇住,恍惚片刻方才回過神來,趕緊上前去扶許晶。
“我沒事,我……”
許晶看看身上,零件兒都在,也沒哪個地方變成值錢的金子。她本以為自己會像昨天秦毅丟出去的那塊餅一樣被那金光截斷,當時隻想著要救秦毅,竟是全然沒考慮自己。
秦毅全明白,可他不擅表達,隻緊盯著許晶雙眼,用心點頭感謝。
再看那石碑,發射完光芒之後已經變得灰蒙蒙的,和一塊普通石頭沒什麽區別,跟其他四塊格格不入,細瞧似乎連上麵的文字都不見了。
“你再好好感覺下,身上沒什麽不對勁麽?”秦毅一指石碑,接道:“那東西歸你了,這是天大的機緣啊。”
許晶疑惑地望了望,感覺秦毅這麽一說仿佛自己剛剛救他的舉動打了折扣,不滿道:“這算什麽機緣,我沒被劈了讓你失望了?”
她嘴裏說著,卻也是仔細地調動內氣查看有無異常。
“可一而不可再,獨一無二的才叫機緣。”秦毅認真道:“現在這碑文沒了,之前沒人得到,今後也不會再有人看到了。”
“沒什麽不同啊。”許晶說道:“隻不過,好像上麵的內容我都能清楚地記起來。”
秦毅搖頭,“一定不止這些,不過我們先回去吧,以後慢慢再說。”
“回去?還有其它幾塊呢,不看了?”
“其它的看不了。”秦毅回頭遙望銅鏡所在山壁,“如果我猜得沒錯,這五塊石碑,還有中間那把大石劍,都是需要對應的六種技藝才能打開的。”
許晶這時才想起來,忙問:“對了,你怎麽知道那裏,”她順著秦毅目光一指,接道:“可以……在水麵上這樣?”
有時候人在未知領域方麵表露出來的一小點無知會顯得特別有趣,秦毅現在就感覺許晶有些可愛,他少見地對她展露笑容,耐心解釋道:“天工閣偶爾也會花大力氣去製作一些無用的東西,比如在鏡子當中留下字句,直接看不到,卻可以被月光或者燈火影印到牆壁之上……
外人不理解裏邊的奧秘,就會覺得很神奇。昨天石碑上麵發出的劍氣將那枚餅切碎,我注意到了其中有一塊碑的碑文在水上浮現了一下,想來應該就和那種鏡子的原理差不多。”
許晶假裝聽懂了,又問:“那剩下的四塊碑不能用這辦法看到嗎?或者全看過以後,我們就能學會仙術心法了。”
“不行。”秦毅恢複嚴肅,搖頭道:“若如此簡單,也就沒必要弄這種玄虛了。我是剛好懂得製造之術,知道有那樣的鏡子又看見水上倒影才偶然想到的,至於其它……大概要通曉別的技藝,還要機緣湊巧了解怎樣操作才能解開吧。”
雖有遺憾,兩人卻也並不怎麽失落。秦毅學會了隻有劍客才能掌握的神奇劍技,而許晶也得到了那枚石碑的青睞、留下一個名叫“也許”的無盡可能,可以說這次對清涼盛境的探索之行也算收獲頗豐。
再次站到地麵之上星月朦朧,入夜天氣變得有些陰沉,但空氣卻是格外清新。秦毅帶著許晶,依舊是從那林中的地道裏麵原路鑽出來的,他們準備先去斷橋那裏再過上一夜,隻等明早天一亮便發信號讓對麵兄弟放起天燈。
“這裏麵是什麽?”
走出林子便是山頂下的那方石洞,許晶見秦毅輕車熟路,以為他進去過,就隨口一問。
“選仙場。”
“什麽?”許晶沒聽清,夜裏也瞧不見山壁上刻的字,她站住腳瞧向石洞。
“走吧,還沒鑽夠山洞?”
“我進去看看,”許晶摸出火折,說道:“有這個遮風擋雨的去處,我們晚上就在裏麵過吧。”
她剛走出幾步遠,緊跟著便有四五隻白猿從林子裏飛快鑽出,列成一排擋在了洞口前麵。
秦毅估計就是這樣。這些猴子都不壞,山洞裏有些動物才知曉的秘密,他不好奇。既然它們不想讓人進去,那不看也罷,隻不過現在阻攔適得其反,許晶的好奇心和她的倔脾氣一樣大。
“走了。”秦毅試著喊了一聲,知道多半也是白費口舌。
不出所料。“憑什麽聽你的?”許晶脾氣上來,拔出長劍指著白猿嗬斥道:“讓開!”
猴子們舉起手中棍棒,許晶挺劍前衝,打算撕開一條口子進洞。
秦毅怕她再傷到猴子,忙跟上去要阻攔,然而他卻慢了一步,更有一根短棒從林中飛出,後發先至地打在了許晶的後腦之上,再度將她敲暈。
眾猿猴退回到洞口處,恭敬站立,一隻年老白猿這時方才慢吞吞地步出樹林。秦毅瞧過去,正是那時指點他學會貫心刺的劍豪老猴。
秦毅對這老猴施了一禮,帶著些歉意便要上前去看顧許晶。
然就在這時,漆黑的山洞之中驀然發出一聲悶響,猶如人的呻吟,原守在洞口的幾隻猴子仿佛遇上了食猿雕,驚叫著一時逃散。
那隻老猴,前一刻還在悠閑地踱著步,卻也是聞聲駐立,本有些駝背的身體也在瞬間抖得筆直,如同長高一截,僵硬地緊盯著山洞。
事發突然,忽然從那山洞裏麵無故噴湧出來一大股青煙,裹挾住了許晶,然後倒卷著將她拖拽進去……
這不妖怪嗎?秦毅哪見過這陣勢,更沒想過世上真有妖怪,當場腦子就轉不過彎兒了。倒是那老猴,在煙霧噴薄出來的瞬間它也退後了兩步,但看到許晶被抓,又緊往前邁一大步,似想救援,卻最終還是止住腳步,看了秦毅兩眼之後便快速地掉頭消失在了樹林當中。
如同看戲,前一刻還鬧哄哄的地界兒,轉眼間就剩了秦毅一個,孑然一身,孤零零地站在血口般的妖洞跟前——怎麽辦。
看來那些猴子都是出於好意,阻止他們進去犯險。秦毅撿起許晶丟在地下的長劍還有火折。如果等天亮回去,帶兩個人再過來搜尋,許晶定是性命難保,可若這時硬闖,會不會隻是多賠上自己的性命?
算了。計算過各種可能性之後秦毅把心一橫。因為想到許晶下午在金光到來之際推開自己的那一幕,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棄之不顧。就權當是報恩了。
也許會丟掉性命,又是“也許”,但人總不能時刻都按理智去辦事,因為除此之外,這世上還有淩駕在所有智慧之上的三個字——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