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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三年

  冬月節是聖皇朝一年當中辭舊迎新的最盛大的節日,可即便到了這一天,吳先生也沒有給小太子秦毅放假,仍然讓他在接受完群臣朝賀以及祭天之後就匆忙趕到了秦堅府裏。


  秦毅已經在這裏跟著吳先生上了半個月的課了,起初秦堅還十分嫉恨,不住地派人以各種名義前去打探,可當他得知吳先生每日隻是帶著秦毅玩遊戲的時候,便很快放下心來,“哼哼,看來先生果然還是言而有信,他這是想要把這個蠢材教成一個廢物,好等將來時機到了便讓我繼承王位,實現我的心中所想。”


  目前唯一令秦堅憂心忡忡的事情就是舅舅那邊。前兩天趙正國和趙剛雙雙向國君遞交了辭呈,希望能夠辭去領軍之職,而秦有道竟然連原因都不問一下就批準了。這不得不讓秦堅深思起了那晚吳先生關於李誌死因作出的分析。


  “趙大人,你這個白衣軍的統帥就算做到頭了。你應該聽說過‘影門’吧?昔日聖祖開基之時,不知出於何種考慮,竟然不準為其征戰出過大力的影子一族建國,這就使得影族分崩離析。他們當中絕大多數都放棄了那種古老神秘的功法,從而改修六藝,脫離了影族;可還有極少數一些人秘密地成立了影門。他們自稱影子,藏身於黑暗之中,為了生存,專一做起了依賴‘主人’存在的密探和殺手。”


  “先生是說,”趙正國自然也聽說過影子的可怕,當時已有所猜測,問道:“李誌是被影子殺手幹掉的?”


  “不錯。那腿上的傷口……便是影法所致。你再想一想,影子們桀驁凶悍,極易反噬主人,那麽在這比香國中,有能力駕馭影子的人會是誰?”


  “陛……”


  趙正國隻說一字便捂住了嘴,而吳先生則是麵無表情地接道:“方進是怎麽死的,趙大人你最清楚,當然,國君也是一清二楚。他之所以讓李誌步了方進的後塵……就是不欲公開此事,同時也是給你提個醒,如果你和趙剛還不知悔改,貪戀這領軍一職,那麽隻怕,這種‘意外’還要接連發生的。”


  聽完吳先生的話,趙正國已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聯想到兵變,若非吳先生及時製止,那麽想必他趙正國也早就和李誌一樣,成為斂房當中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不能再猶豫!

  趙正國很快做出決斷。他派人給吳先生送去了大量的財物表示感謝,並趕緊說服趙剛,和他一同向國君提請免職。


  這些事情吳先生沒有多關注,他願意繼續留在王子府裏,就是看準了秦堅是個草包,因此雖然表麵還是沒有自由,卻遠比在宮中陪伴秦有道要省心得多。


  “先生,我們今天還扮獵鷹麽?”


  秦毅雖然不大喜歡秦堅這裏,卻很願意來找吳先生上課。縱使他心性讓人難以捉摸,可畢竟也隻是個七歲大的孩子,每天除了早上要由韓振監督讀書寫字之外,下午還得去天工閣裏習武學藝,竟是沒有多少時間玩耍。而父王給他指派的這個吳先生,簡直太明白自己心思了,可以說就等於是個年紀大一點的玩伴。


  吳先生半點都沒有問過秦毅的學業以及技藝,隻是成天帶著他玩。從第一天上課開始,吳先生便托秦堅牽來了一隻鷹。


  師父首先細致地給秦毅講解起了鷹的身體結構以及習性,隨後則是在他的示範之下,二人相繼開始模仿。模仿鷹的回首顧視,模仿它梳羽毛、吃東西……直到漸漸地,秦毅感覺自己都快變成一隻鷹了。


  “秦毅啊,今天我們就不扮鷹了。你知道狐狸嗎?我們今天就去上林苑裏看狐狸吧……”


  上林苑是比香國的王室動物園,建在金城東北角上。那裏圈養著十洲大地上各處交換來的珍禽異獸,甚至連炎洲的凶獸也有。從這一天開始,秦毅上課的地方基本就改在了上林苑中,他雖然也會心存疑問,卻從來都沒有講出來過,隻是按照吳先生的指點,不斷去熟悉各種禽獸……


  時光荏苒,與比香國南部接壤的高竹國裏,已被冊封為太子的和離也長成為一個漸露英姿的少年。他此時已是竹林射手軍中的一把好手,正在師傅祁山的悉心教導之下努力地學習著精確射擊的技藝。


  “目對弦、弦對簇、簇對靶為三齊,立腳不丁不八、存身不正不倚,前手如托山嶽、後手如抱嬰兒……”


  靶場之上,祁山那嚴肅的聲音震徹四方,卻隻見和離收起弓弦,轉過身朝他笑著道:“每天就是這兩句我都聽得煩死了。你不是說過,致勝之道就在於抓住一切時機,然後不擇手段地致敵於死地麽?如等到這般擺好架勢,敵人早沒影兒了。”


  說著和離猛然回身,拉弦開弓,瞄都不瞄地就射出了一箭,卻是正中遠處的箭靶紅心。


  “那是因為……”


  祁山還未開口,便聽到斜後方傳來一陣蒼老而嘹亮的聲音。他與和離忙扭頭去看,原來是上一代國君鬆文王也在執弓捧箭的侍衛跟隨之下來到了靶場。


  鬆文王接道:“不論何時,對技藝一定要存有恭敬和畏懼的態度,那樣才能時刻保持巔峰。你師傅每天念出來的並不是方法,而恰是想要讓你記住這一點。”


  說著,鬆文王已經走到了和離的身前,他從侍衛手裏接過弓箭時,整個人瞬間氣勢為之一振,“目對弦弦對簇……”


  此刻的鬆文王恰如蛟龍入海猛虎下山,花白的須發無風自擺,雙目精光迸射之間,一邊大喊著剛才祁山念過的要訣:“……後手如抱嬰兒,勿使弓強力弱,自能立致精微!”


  “嘣,”


  弓弦響處,離弦之箭飛奔遠方,竟然在草場上延伸出了一道如旋風卷過一般的凹痕。緊接著,撞上箭靶的那支箭並沒有穿過,而是由卷帶過來的氣浪將箭靶炸得粉碎,然後才毫無損傷地鏗然落地。


  和離驚訝到嘴都合不上,就連祁山也是雙目圓睜,羨慕地看著老國君表演這手以氣運箭的功夫。


  “爺爺,你這招能教我嗎?”和離激動地抓著弓箭過來拽住鬆文王。


  “哈哈,”鬆文王也是得意非凡,大笑道:“所以你要耐心地學習射藝,並且把基本的氣功修煉好,隻有那樣才能將技藝與實戰結合起來。”


  和離鄭重地點了點頭,不防備胡思亂想之下卻在點頭間被手裏的箭杆戳到了右眼,頓時便丟掉弓箭雙手捂著眼睛跳了起來。


  不多時,祁山已經取過一枚眼罩,敷上藥給和離包紮了一下,可看起來像是個獨眼兒的和離顯得有些可笑,鬆文王便逗他道:“孤王聽說獨眼的人哭起來隻有一行眼淚,卻是未曾親眼見過。你被戳疼了眼睛都不哭嗎?不如哭一個給爺爺瞧瞧。”


  鬆文王本是無心的這句戲言,被和離聽去卻理解為嘲笑他懦弱和學藝不精。和離當時便即大怒,他俯身拾起地下的箭支,轉過來用箭簇對著自己,就當著鬆文王與祁山的麵兒,狠狠朝右眼眼罩下的麵皮處戳了進去,瞬間便血流如注。


  “爺爺想看便瞧好了,”和離折斷箭杆,傲慢地抬起獨眼盯著鬆文王道:“此亦為一淚。”


  “啊,這……”祁山阻攔不及,已是不知所措。


  鬆文王也在震驚之中,紮煞著兩手哆嗦半天,“來人,”他眼睛緊緊盯著和離臉上的鮮血,顫抖著叫過侍衛:“給我將這癡兒綁去箭靶之上。”


  “啊?哎呀老王上不可啊!”祁山反應過來鬆文王想要做什麽,驚得魂不附體,忙上前勸阻。


  “閃開你。”鬆文王一把推開祁山,兀自從箭匣裏又抽過一支箭,催促侍衛:“還不快綁了去!”


  祁山一看老國君這是鐵了心,連忙從身上掏出求救用的響箭,一連對著天上射出了三箭。他身為和離的師傅,經常要帶著和離出去曆練,因此為防萬一,國君文和王就花大價錢去比香國請天工閣幫著訂做了這三支預警箭,讓他們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便施放一支。


  這裏和離已被綁在了另一處箭靶之上,鬆文王也把箭搭在弦上,而祁山則是一邊焦急地望著靶場入口,一邊攔在老國君的身前苦苦哀求。


  此刻原本正在寢宮中休息,由內侍給捏著腿的文和王,驟然聽到這接連響起的尖銳呼嘯,當即臉色大變,一腳蹬開了內侍,連鞋都顧不上穿便展開全身功夫,循著殿外遠處天空中指示方位的響箭煙霧,沒命地朝著靶場飛奔而去,並終於趕在老國君引弓的當口擋在了被綁的和離身前。


  “父親,這卻為何?”


  “躲開!”老國君勾緊弓弦,怒道:“此兒性情乖張,殘忍凶戾,日後必定會敗家破國。”


  “父親!”文和王跪下扣頭道:“和離他從小機智勇敢膽略過人,若導以正道,將來必能夠興旺祖業啊,就算是敗家破國,也該是他對手擔心的事情。”


  “唉!”老國君看著赤腳伏在地下的兒子,又看看一臉血漬滿不在乎的和離,丟掉弓箭,歎息著轉身離去,“兒子是你的,高竹國也是你的,我……我不管了!”


  日後所有了解和離所作所為的人們,都會不自覺地回憶起這一天發生在高竹國靶場中的小小插曲。這個讓敵人聞風喪膽,致令對手敗家破國的高竹猛獸,便於那時已傳出了凶名。


  隻用了三年左右的時間,十三歲的和離已經在竹林射手軍中最使人恐懼的“竹枝部隊”裏做到了副將,而遠在北方年僅十歲的秦毅也跟著吳先生模擬遍了國內可以找到的各種飛鳥野獸,轉而開始模仿他人和戲曲裏邊的那些個神仙鬼怪。


  時節又到了年關,十洲大地之上春潮湧動,辛苦忙碌了一年的人們,上至諸侯王公,下到庶民百姓,都在歡天喜地地準備著慶祝,而誰又能想到,眼前的這一太平景象已是如早春初開的冰河一般,正在加速地破碎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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