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前塵夢
「對了,九妹妹,那個好看的大人拿的那幅畫,你說是一個公主所作,是哪位公主啊?你說出來,我看我知不知道。」慕思琪眼帶好奇問道。
慕晚寧笑著,眼底卻一片寒涼,「我隨口猜的,沒想到他會覺得我答對了。其實我也不知道是哪位公主。也許並不是女子所畫。」
其實那捲軸上有她公主府的徽記,她一眼就看到了。她當年是被賜死的謀反罪女,如今是提不得的。她前世的畫作,在她死後,大都隨著公主府的那場大火,毀掉了。大約只有顏家和宮裡留有幾幅。
那個男子竟然會有她前世的畫作,哪裡來的?
「走吧,時辰也不早了,咱們先去香滿樓吃飯。也不遠,咱們走過去。九妹妹,我跟你說啊,我今天為了中午能多吃點,早飯我只吃了兩個包子,現在已經覺得餓的不行了……」慕思琪一路歡快,絮絮說著零碎的小事。
慕晚寧心緒恢復安寧,只是眼底還是有抹不去的哀傷。
她的那幅畫,那幅蕭樂寧的畫,畫的是她和薛安啊。我都忘記了還有那麼一幅畫,那麼一幅美好的畫卷。
可惜了,不能買下來。
慕晚寧和慕思琪在香滿樓吃過午飯,又逛了幾家慕思琪很喜歡的點心鋪子和胭脂鋪子。
等馬車慢悠悠的回到慕家,已是酉時。
今日一整日天氣都極好,此刻,夕陽餘暉從遙遠的西方天際撒下,整個大地都被染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
寧靜而安和。
慕晚寧回到自己的院子,將自己關在了屋裡。在逐漸瀰漫的黑暗裡,靜靜的蜷縮著身體。
她前世嫁過兩次,第一次嫁的,便是她前世的摯愛,也是她所承認的唯一夫君,薛安。
薛安是她阿爹同母妹妹的唯一兒子,也就是她姑母建平公主的兒子,是她的表兄。
她十九歲那年嫁給薛安,嫁了七年。薛安一直將她捧在手心裡,愛護她尊重她。他們是真正的琴瑟和鳴,恩愛非常。
她為薛安生了三個孩子,是三個她覺得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兒子。
她此刻,好想他們。
她好想薛安,好想她的兒子們。
可他們,都已經死了。
薛安,是什麼時候死的?
懷成二年嗎?
是了,是懷成二年的四月的一日,也是如今日這般的好天氣。
她被阿娘叫進宮裡,可等她回到公主府,她才知道,薛安被捕入獄,阿娘要殺薛安。
那日,她後來又是怎麼進宮的,她又是怎麼去求阿娘的,她都記得,全都被她清清楚楚的記著,只是她不願意再想起了。
那一日,也是傍晚。華清宮大殿,她不管不顧的沖了進去,厲聲喝退宮女內侍:「滾開,我要見阿娘!」
阿娘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眼帶憤意和警告:「鄢兒,這是作何?你的禮數呢?」
「阿娘,您為什麼要抓薛安?」她沒有行禮,她質問著阿娘。
阿娘看著她,冷笑道:「他協同蕭昀犯上謀逆!難道不該抓嗎?」
她立即搖頭,否認道:「不可能,他沒有。」
阿娘眼神凌厲,看著她問:「你怎麼知道他沒有?」
「我和他作了七年夫妻,阿娘,他是薛安,他怎麼可能。薛安是什麼樣的人,阿娘難道不清楚嗎?
「夫妻又如何?知人知面難知心,鄢兒,你莫要被她蒙蔽!」
她的不安在心底瘋狂蔓延,她抖著聲音道:「阿娘,您不信他,您也不信我嗎?您說我的夫君謀反,那我呢,是不是該與他同罪共罰!」
「大膽!」阿娘厲喝一聲,卻又把聲音放柔,看著她道:「鄢兒,阿娘知你與薛安情深,可是阿娘不能誤了你。」
「阿娘要殺我夫君,卻還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女兒。若真是為了女兒,懇求阿娘留薛安一命。女兒願意放棄公主身份,同他遠走高飛!」
「異想天開!鄢兒,你怎麼還能如此天真?真是枉費我多年對你的教導!薛安,他犯下死罪,絕不能饒。」
「阿娘!阿娘,我求求你,沒有薛安我活不了,真的活不了。阿娘!」她跪下來,爬過去,爬到離阿娘近一些,乞求著阿娘。
「鄢兒,你能活,你是我顏傾的女兒,你一定能活。」她聽到阿娘冷冷的言語,「鄢兒,別忘了,你還有三個孩子!你除了是薛安的妻,你還是他們的娘。」
「阿娘,您就這樣逼女兒,非要這樣逼我嗎?」她的淚不停的往下落,好似落不盡一般。
「鄢兒,這天地之大,好男兒多的是,阿娘會為你尋得這世間最好的。薛安,他本就配不上你。」
「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他,我只要薛安。我蕭樂寧,生是他薛安的人,死是他薛安的鬼!」她凄厲的嘶吼,她是薛安的妻,生也是死也是,她絕不能讓薛安死。
「阿娘,我這一生一直順遂、安寧、喜樂,因為我有阿爹,有阿娘,還有薛安。可是現在,我沒有了,我什麼都沒有了。阿爹走了,薛安也要走了,而那個疼愛我的阿娘,也已經不在了!」
「兒臣願母帝千秋萬代,福壽綿長!」
她的聲音在大殿里回蕩,她的身體已如離弦之箭,撞上了大殿的金柱。
她聽到阿娘的凄切的嘶喊,「攔住她。」
可她已經撞到了柱子上。
那一次,很痛!
她是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的。
醒來的時候,她被阿娘囚禁在她出嫁前的寢宮,整整兩日,她不吃不喝也不說話。
後來,三哥來了。那時候的三哥還沒有退位,還是皇帝。
三哥走到她身邊,看著蜷縮成一團不停顫抖的她,將她輕輕環住。
「阿鄢,薛安死了,今日辰時。」
她猛的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三哥,聲音沙啞,眼淚掉個不停,艱難的問,「他,怎麼死的?」
三哥聲音很輕,他說:「不知道。早晚的事。不管是什麼死法,終歸是要死的。」
她看著三哥平靜的臉,再也問不出一句話,只是眼淚還在不停的往下落。
三哥摟緊了她的肩,對她道:「阿鄢,你自小便是最受寵的,是我們這些哥哥都比不得的。阿爹更是一直把你捧在手心裡,不想讓你受一點兒委屈。可惜,阿爹死得太早了。」
「你和薛安的這些年,過得挺好的。我一直挺羨慕你。」
「阿鄢,我們生在了帝王家,有些東西生來便是要放棄的。你把情愛看得太重,只會害了你自己。」
「阿娘,她願意護住你,其實你應該感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