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小師弟明豪
躺在床上,一隻手遮住自己的雙眸,周不疑若有若無的呼吸聲,在這間屋子裡,也不知道這個時候的他內心裡在想著些什麼事情。
「世子殿下,已然申時兩刻了,可以準備出發了。」
門外傳來了門房老張的聲音,老張怕自家世子睡了過去,還用手指敲了敲門。
「知道了,我這就,起來。」
周不疑慢慢的爬起了身子,活動著身體,伸了個懶腰,也正是因為他懶,所以剛剛一回到府上的時候也沒有換衣服,就穿著這麼一身黑色綉蟒服。
小小的睡了一會兒,周不疑的精神也算是恢復了不少,下了床之後先是走到了洗手台旁用清水打了兩下自己的臉,站在鏡子面前,深吸了一口氣,周不疑的眼神有些不是很自在的看著這時候鏡子裡面的自己。
也不知道,此去前線,好運氣還會不會眷顧我們幾個人。
推開房門,周不疑已然是整理了頭髮,戴上了頭冠,腰間掛著的,也就是離帝交在他手上的那把生鏽鐵劍。
至於青檀給自己打造的那把短劍,周不疑從苦木那裡學到了一手,將短劍小心的藏在了自己的衣袖裡面,配上了一個專門託人定做的毛皮劍鞘,別在衣袖口的縫隙,也算是方便了周不疑應對一些突發的情況。
煥然一新,有些英氣十足的周不疑這時候來到了王府門口,等走到了馬車旁的時候,周不疑定下了身子,轉頭回眸看向了王府大門。
之前也是沒有注意,王府門口樹立著的這兩把長戟,還是老爹用戰功換來的。
抬起手,對著那些站在王府大門的侍女們揮了揮手,周不疑接下來便翻身上了馬車,盤腿的坐在了老張的旁邊,這次的他並沒有進馬車裡面。
「直接去就行了,正好讓我在看幾眼,金陵鬧市的樣貌。」
聽著周不疑這麼說,老張也是釋然了,安心的駕起了馬車。
自家世子,這次從東巽回來了之後,好像就有些王爺年少時的姿態了。
王爺他若是看到了世子殿下如今的這般的話,想必也會開心不少吧。
馬車上,周不疑一隻腿翹著,身子倚靠在車廂上,雙眼就這麼有些說不清的意味看著過往的路人們。
一路上,過往的路人們,也是注意到了今日的周王府馬車外面坐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孩子。
「這就是周王爺的世子殿下啊。」
「長相有些秀氣了。」
「噤聲,這可是世子殿下,這般討論世子殿下的話,要是被錦衣衛的探子聽到了可是要被送去詔獄喝茶的。」
「應該不至於吧。」
聆聽著路人的說話聲,周不疑臉色有些苦澀。
也不知道這次還能不能從戰場上下來,這次也算是瞞著老爹偷偷去前線。
關於周不疑去前線的事情,周敦頤到現在為止都是並不知情的,而周不疑跟老張他們這些王府的下人們說這件事的時候,老張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那架勢就像是說什麼也不答應把周不疑放去前線。
直到周不疑扯了一個謊言,說是自己老爹同意了這件事,然後又找來了齊無恨來幫自己圓謊,最後也算是勉勉強強的把老張他們這裡糊弄了過去。
而老張雖然是留了個心眼,在周不疑說出這件事的當天就派了王府的下人快馬加鞭的去往商州尋周敦頤。
不過從金陵到商州的路程,就算是快馬加鞭來回也得要差不多七八天,更何況現在周敦頤本人已經不在商州了,這下子花費的時間就只會更加的漫長了。
但是周不疑他們一行人出發的日子近在眼前,老張也就只能答應了下來,反正在他看來,自家世子身旁有著苦木這種人物在旁,左右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才對。
老張駕著馬車來到了金陵城北門便勒馬停了下來,等待著北門守兵的盤查。
碰巧,今天在北門當值的什長,就是周不疑他們一行人剛從東巽回到金陵那天碰見的那位。
在清楚的看見了周不疑那稚嫩的面孔了之後,這什長連忙招呼著身旁的士卒把柵欄拉開,然後自己一路小跑著跑到了周不疑跟前,獻媚的笑道
「世子殿下,還認得小的嗎。」
周不疑剛開始還在看著從自己旁邊走過的百姓,並沒有注意到這個什長,也是直到這個什長說了話后,周不疑才低下頭看到了這什長並且也認了出來。
皺了皺眉頭,輕聲道
「怎麼了?需要本世子下馬接受盤查嗎?」
什長連忙揮著手連忙擺擺,說道
「哪敢啊世子殿下,小的這一看是您要出城,這不,已經讓手下的小的們把柵欄撤掉了。」
「盤查任何進出金陵的馬車與行禮貨物,這是京都尹每日需要查閱的事情吧,法制面前,本世子自是要遵從的,老張,下馬吧,先讓這位大人盤查一下馬車再出城不遲。」
周不疑說完就跳下了馬車,老張也是毫不猶豫的跟著自家世子跳了下來,站在了一旁。
「世子殿下,您這。」
「快些盤查吧,如果沒有什麼問題的話再放本世子出城。」
什長聽著周不疑這麼說,最終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馬車,小心翼翼的撩開了帘子,去了馬車車廂里隨意的看了兩眼之後就跳下了馬車,然後站到周不疑跟前,點頭哈腰的恭敬道
「沒什麼問題沒什麼問題,世子殿下出城吧。」
周不疑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才招呼著老張重新上了馬車,坐好了后,老張駕馭著馬車駛向城外。
目送著周不疑的馬車出了城,這什長也是隨之給自己捏了一把汗。
怎麼感覺自己好像是被世子殿下給記恨上了,應該不能吧,世子殿下應該不會記住我當日的事情吧。
不行不行,萬一被世子殿下記上了怎麼辦,看來還是得找些日子等世子殿下回來了好好給世子殿下賠個罪才行,絕對不能讓世子殿下記恨與我。
雖然這什長心中是這麼想著得,但是他卻不知道,周不疑剛剛其實壓根就並沒有認出來他。
周不疑只覺得是這什長湊到自己面前是要例行盤查。
也倒是這什長自己想多了。
出了金陵城之後,老張駕著得馬車就跟飛馳一樣,撒開了馬蹄向著一個方向沖著。
周不疑這次也是彎著身子進了車廂安生坐下了,城外的這些,自己沒什麼心思要看的。
而此時,金陵城北門城門上,乾公公以及他身後的幾位錦衣衛正看著馬車的背影。
「此去,但願無事。」
乾公公自言自語的如此說道
「也不知陛下傳與世子的密詔,是讓世子去往哪處戰場,但願不要是北方戰場就好,新軍中,南方三州的校尉居多,他們對周王爺仍然懷恨在心,若是世子一行人去了那裡的話,難免會因為世子身份的原因而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乾叔,您這麼擔心他們的話,怎麼不派一些護衛跟著他們,也好保護。」
說這話的,正是那個叫做貞落的小太監。
自從那日被乾公公收到門下之後,貞落在皇宮的境地也是隨之水漲車高。
畢竟乾公公可是直接交代了,這個小太監是他以後的接班人,這話一出,皇宮裡面的那些太監宮女們哪裡還敢跟往日一樣欺負使喚著貞落。
而貞落也是自從入了乾公公門下后,他莫名其妙的就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小道士,每次在皇宮碰見他的時候,他的嘴裡總是在不停的念叨著道家心法。
乾公公有些慈愛的目光看了一眼貞落,然後將手放在了貞落的小腦袋上,耐心的與貞落解釋道
「貞落啊,你把這件事想的太簡單了,師傅我哪怕是再怎麼不想世子一行人在戰場上出什麼差錯,也不會去派遣人暗中護著他們的,因為如果那般的話,你師傅我可就破了規矩了。」
「規矩?什麼規矩?乾叔您還需要遵守什麼規矩嗎?」
貞落這話說的就有些大膽了,搞得站在乾公公身後的那些錦衣衛們都有些哭笑不得。
該說這個孩子童真未泯還是該怎麼說呢。
乾公公輕輕的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
「你啊,還是年幼了,師傅我是奴僕,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身份是改不了的,規矩,師傅自然也是需要遵守的,而且不止是師傅,其他人也需要遵守這個規矩。」
「那,乾叔,我們南離的劍聖大人也要遵守這個規矩嗎?」
乾公公聽到貞落這麼說,先是雙眸微微閃過一絲異樣,然後苦笑了一聲回答道
「對啊,這個規矩,風王爺也是需要遵守的,規矩,不能破,規矩如果都壞了的話,那可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哇,沒想到劍聖大人也需要遵守規矩。」
乾公公此時蹲下了身子,慈祥的看著貞落,語重心長的對貞落認真的說道
「貞落,你要記住,你以後無論是什麼樣子,發生了什麼事情,規矩,都是不能破的,知道了嗎?」
「乾叔我知道了。」
「乖孩子。」
至於乾公公身後的那些錦衣衛們,在聽到乾公公說起規矩的時候,就自覺的向後退了好幾步並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這種事情,我們還是不要知道的比較好。
隨著老張的勒馬,目的地總算是到達了。
伸手敲了敲車廂,周不疑神色莫名的有些開心,跳下了馬車。
看著眼前的這些人,周不疑笑了出聲。
齊無恨穿著錦衣衛的飛魚服,腰間別著自己的大刀,正在與黑十三交談著什麼。
而黑十三這時候也是換上了羽林衛黑騎的甲胄,果然還是這身甲胄符合他的身材,最起碼沒有前些天大朝議上那身被他撐破了的朝服穿的舒服,並且看樣子也威武了不少。
忽地笑的話,他也是穿著執金司自己的那身血紅色鎧甲,身後背著自己的扶桑弓,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雙眼看向遠方,也不知道在看這些什麼。
至於剩下的苦木,苦木的衣服還沒變,還是那身白色長袍,頭上疏了發冠,抱著魚腸劍,端坐在地板上,正在閉目養神。
看到了周不疑來了之後,齊無恨笑著與周不疑打了一個招呼並說道
「世子殿下來了啊,那咱們人也齊了,該出發了。」
周不疑笑著告別了老張,然後一路小跑著跑到了苦木他們的旁邊。
他們一行人約定匯合的地方,正是鐵箭禪師的禪廟門口。
「哎,笑哥,咱們都到門口了,不去廟裡拜見一下你師傅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啊?」
周不疑開了口,眾人紛紛附和。
他們這可是站在人家鐵箭禪師的家門口匯合,走要出發了,不去拜見一下鐵箭禪師的話,那指定是有些過不去啊。
忽地笑聞之翻了個白眼,道
「好好好,我師傅他原本是交代過的不用專門拜見他,既然世子你都這麼說了,那咱們就去見一下我師傅得了,他老人家現在估計還在後院釣魚。」
忽地笑一撇嘴
「跟著我走吧。」
周不疑嬉笑著應了一聲,很快的就跟了上去,苦木也是默默的站起了身,來到了周不疑的身側,一聲不吭,就像是一個沉默無言的護衛一樣。
「世子殿下,您今個這身怪帥啊。」
齊無恨也不知道是打趣呢還是怎麼著,湊到了周不疑跟前,與周不疑這麼說著。
「哪有你們錦衣衛的飛魚服好看啊,說真的,我還是蠻想搞一套飛魚服穿穿的,只不過府里的那些人不同意,而且去裁縫鋪想要托師傅定製飛魚服,城裡面的任何一家裁縫鋪的師傅都不答應,所以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周不疑雙手一攤,有些無奈。
飛魚服這身衣服,他就是感覺很不錯的來著,但是老張他們那些人就是死活都不答應。
非說自己好歹也是個王府世子,皇室血脈,怎麼能穿錦衣衛的飛魚服,那傳出去不得惹人嗤笑。
嗤笑什麼,飛魚服不好看嗎?
反正周不疑是不理解老張他們為什麼這樣說的原因。
齊無恨面色變了變,然後笑著回答道
「得,既然世子殿下想要一身飛魚服,那等咱們再回來之後,我就去錦衣衛衙門讓人給世子殿下量身定做一身飛魚服,就當是給世子殿下得禮物了。」
「喂,齊無恨,你說什麼呢,世子殿下要穿官服也輪不到你們錦衣衛的飛魚服,我執金司的金烏是不能穿了還是怎麼著?再說了,世子殿下可是名正言順的尚書台尚書郎,自然又自己的官袍,什麼飛魚服,穿在世子殿下身上合身嗎?」
走在前面的忽地笑聽到了齊無恨同意了給周不疑定做飛魚服之後直接就急了,飛魚服這身衣服,穿在誰身上都不能穿在皇室的身上,這個大家都懂的事情,你齊無恨擅自答應下來幹什麼。
錦衣衛衙門無論掌握的權柄到達了如何的地步,他始終都是一個南離的正兒八經的特務機構衙門,更何況錦衣衛的指揮使向來都是由宮中的大太監擔任。
你讓周不疑一個皇室血脈的世子,穿著飛魚服。
怎麼著,見到了乾公公你還得對他行上官禮嗎?
這傳出去簡直就是南離皇室的一樁醜聞。
「你急什麼,大不了到時候給世子殿下定做的飛魚服弄些特別的,那樣不就行了。」
齊無恨有些不滿,雖然忽地笑說的這些話在他聽來很難聽,但是怎奈忽地笑說的話粗理不粗,確實是那個道理。
也虧得現在這個時辰,寺廟裡面的僧人們都在誦經,不然的話就忽地笑他們這大吵大鬧的,指不定會引來一些白眼。
畢竟鐵箭禪師是這裡的主人,忽地笑還是他的徒弟,在這裡放規矩點,大傢伙都是知道的。
穿過了小道,忽地笑帶著周不疑他們來到了後院。
鐵箭禪師這時候也是正盤腿坐在池塘邊,手中握著一根魚竿,在忽地笑他們剛一踏進寺廟大門的時候,鐵箭禪師就察覺到了,等到他們進了後院后,鐵箭禪師也是不慌不忙的起了身,看著他們走了過來后,鐵箭禪師微微彎腰對著周不疑行了一禮,沉聲道
「貧僧鐵箭,見過周王世子殿下了。」
「不敢當不敢當,禪師這是折煞小子了。」
周不疑哪敢受下鐵箭禪師的這禮,連忙拱手一拜,回了一禮。
「禮制如此,貧僧雖是出家人,但也仍需遵守。」
鐵箭禪師臉上有些和善的與周不疑說完了這話后,來到了忽地笑的跟前,眼神頓時就變得不一樣,冷聲對著忽地笑說道
「怎麼著,不是說了不用來拜訪為師的嗎?去了一趟東巽回來之後就連為師的話現在都不管用了嗎?」
「哪有啊師傅,我我我,我哪敢啊。」
忽地笑哪裡知道自己師傅會是這樣的反應,按理說自己師傅的脾氣不是這樣的吧,而且這還是當著周不疑他們的面,自己師傅這話說的,搞得自己一點面子都沒有。
「算了,現在見也見過了,為師就只能預祝你們可以從前線平安歸來了。」
聽著鐵箭禪師這麼一說,忽地笑耍寶似的做了一個鬼臉,然後退後一步,恭恭敬敬的對著鐵箭禪師一拜,道
「徒兒謹遵師命。」
「對了,既然你這小子還是來了的話,你小師弟他最近遇到了一些瓶頸,這次去前線的時候留意一下,看看能不能給你小師弟搞來一本佛家心法。」
忽地笑聽到鐵箭禪師這麼一說直接就傻眼了,瞪大了雙眼疑惑的問道
「不是吧師傅,您讓徒兒去前線搞佛家心法?不是,師傅您這這麼多典籍孤本,至於讓徒兒去找嗎?而且前線哪來的佛家心法啊,師傅您這不是難為人嘛。」
鐵箭禪師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的說道
「問這麼多幹什麼,讓你找就去找,多留意一下就行了,找不到就是找不到,為師又不是強求你。」
忽地笑現在得臉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他怎麼也想象不到,自己不過就是聽了周不疑的話帶著他們來拜訪一下自己師傅而已,怎麼莫名其妙的又被師傅安了一個差事啊。
「行了,話也交代完了,諸位也該啟程了吧,貧僧這裡也就不留諸位了。」
鐵箭禪師雙手合十,說完了這話后,轉身又盤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而周不疑他們呢?
互相看了看對方,然後不約而同的都省略掉了忽地笑的臉色,齊齊的對鐵箭禪師微微一拜,轉身就原路折回了。
忽地笑雖然有些不開心,但還是也跟著他們原路折回了。
而待得周不疑他們一行人出了後院之後,一個小沙彌從池塘不遠處的涼亭露出了自己的小腦袋,見他們走遠了,笑嘻嘻的跑到了鐵箭禪師的跟前,然後坐了下去,給鐵箭禪師垂著背。
「明豪,你覺得你師兄怎麼樣?」
被稱作明豪的小沙彌聽到鐵箭禪師這麼問,先是思索了一陣子,然後有些磕磕巴巴的回答道
「師兄他,很好,好。」
鐵箭禪師輕笑了一聲,扭頭看了一眼小沙彌,然後又笑著看向了池塘。
「你啊,你與你師兄走的不會是一條路的,你師兄修的是為師的箭道,而不修佛法,而明豪你與他便是相反,只修為師的佛法,不修為師的箭道。」
明豪小沙彌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鐵箭禪師說的這些話,他是有些聽得懂,但又有些聽的不太懂。
而出了禪寺之後,齊無恨就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一臉失落的忽地笑問道
「忽地笑,我怎麼沒聽說鐵箭禪師除了你之外還有個徒弟?」
「上個月剛收入門下的,是寺裡面的一個小沙彌,跟在師傅身旁修習。」
忽地笑臉色仍然不是很好看。
「嘖嘖嘖,真是沒想到,鐵箭禪師居然闊別十來年,又收了一個徒弟,得,看樣子你的這個小師弟日後得天資肯定是要超越你這個師兄的了。」
齊無恨舔了舔嘴唇,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些莫名的對忽地笑的這個小師弟充滿了一些異常的好奇心。
以及,一抹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