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修羅4
城南的屋子都空蕩蕩的,謝知遠繼續向西探路。剛穿過兩條街,驟然停下腳步,呼吸一頓。
王承歡沒有問,因為她也知道他為何停下了。
空氣中飄來一股血腥氣,尋味而去,只見街上密密麻麻堆著不知道多少屍體,綠色魔血流了一地,血肉紛飛到了兩邊的牆上。
全城的人,可能都在這裡。
修羅場。
昆崙山下大軍壓境,玉虛宮前任掌門蕭何帶著眾弟子死守山門。
但是戰場上,三尺青鋒如何能敵過丈八長矛;數百弟子如何能敵過百萬大軍;小小的昆崙山如何能敵過萬里江山。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山下的青蔥被血染紅,玉虛宮弟子因為長生被帝王覬覦。
帝王也是這樣,命令兵士用身體堆疊起來,擋住這數百青鋒。
蕭何手持拂塵,看著這一批批不停湧上的兵士,不斷縮緊的包圍,還有身邊越來越少的弟子。心中不忍,眉頭緊皺,閉上眼,一顆淚珠從眼角滾落。遂又下定了什麼決心,再睜開眼,手已摸向頭上的紫金髮簪。
一隻輕柔的手覆了上來,清亮柔軟的聲音響起:「你們辛苦了,業報我來背,帶人退下吧。」
一襲紅裙像根定海神針般出現在玉虛宮人面前。
清風帶著血雨拂面,紅裙主人手中硃色長劍飛出的霎那間破開包圍他們的陣形。
同時又飛出一把短劍,插在腳下,一道無形屏障升起。
蕭何見了此人,強撐的心氣頓時一泄,有救了!
眾多玉虛宮弟子亦是心底歡呼雀躍。
紅裙好整以暇地立於他們身前,雙手緩緩抬起,兩團亮光現於手中,明亮卻又不炙熱。
一陣風吹來,這亮光像蒲公英一樣,被吹得四下飄散。又不似空中無根無主的小花那樣沒有自己的主意,而是向著那些兵士飄去。
起初還是緩緩而來,兵士們從沒見過這種戲法,不知是什麼東西,腳步一頓。下一刻,亮光越來越快,未等他們眨眼,就射入他們體中。
他們還保持著死前一瞬的樣子,手持兵器,臉上帶著殺氣,邁進的腳步,身上掛著不知是同僚還是敵人的鮮血。
又過了幾息,兵士的身體猛然炸裂開來。
清風拂面,血肉將透明的結界染紅。玉虛宮弟子集體拜伏在地。
血色殘陽照耀著血色大地。
不同的是,幽州的燦爛是慘綠的。
屍體集中在一個客棧門前,大門被小山似的屍堆牢牢封住,裡面的人也許沒有逃出。
兩人從二樓窗戶翻入,尋找了一遍,樓上一片寂靜,一扇靠門的窗戶敞開,除此之外沒有打鬥痕迹。
下到一樓可就熱鬧了。
火一般等自由翻滾,鍋碗瓢盆任性洒脫,各色菜式肆意飛濺在牆上在地上。就連地上倒著的幾個類人生物都掛得頗具特色,有的斷手有的斷腳,還有的斷了頭,有抱在一起永遠不分離的,還有孤零零躺一邊的,也有已經拼湊不齊——自己的胳膊離家出走找別人身體再續前緣的。
紅紅綠綠一大堆,頗為抽象。
如果沒有門外那麼個屍堆,光看這些被掀翻的桌子,根據王承歡上次來幽州吃飯的經驗,還會以為這是飯菜太難吃被人砸場子了。
底樓的後門也被雜物堵著,看來人不是從這裡走的。只能又回二樓,其他窗都關著,只留那一扇靠門口的窗戶開門迎客。
「該不會是從這裡跑的吧?膽子夠可以啊。」王承歡道。
「追?」謝知遠看王承歡點了頭,先從窗戶中跳了出去。
王承歡跟在身後,兩人沿著屍體摔倒的方向,一路往北,一直到出了城,這裡才不見魔物屍體。
但是活著的有不少,都在森林附近兜兜轉轉,不得門入的樣子。
這個森林便是上次遇見動物排隊喝水的地方。
森林邊緣,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隻小黃鼠狼守著。那些活著的魔物竟然堆它們視而不見,只在面前不停轉圈圈。
就連王承歡在魔物的身後,它們都不亮出自己那引以為傲的利爪。
這是集體中幻覺了,黃鼠狼一族的幻術與生俱來。
不過也許這些小黃鼠狼修為尚淺,這幻術似乎對人沒用,只能迷惑心智不全的魔物。
王承歡和謝知遠對視一眼,非常不公平地,沒有任何體育精神地,把魔物們都解決了。
那些小黃鼠狼頓時鬆了口氣,萎了下來,用兩隻前爪使勁揉了揉眼睛。看來是在這裡守了許久,小眼睛都瞪酸了。
好在年輕精氣足,只歇了一會兒就緩過來,搖頭晃腦用兩隻前爪比劃了半天,小爪連連指著森林伸出,還作了個揖,隨後有的拉裙子,有的咬著長袍,有的在後面退,前後簇擁著把兩人引了進去。
走到那飲水石旁,只見一個人身著裡衣仰面躺倒在地,一隻毛茸茸的身影坐在他頭側,正在用一片葉子接了水喂他,可它堆如何照顧沒有知覺的人缺乏經驗,這個人又比它大太多,掰不開他的嘴。
正在毛茸茸急地抓耳撓腮時,王承歡道:「我來吧。」
大黃鼠狼一見上次那個仙人來了,二話不說連跑帶跳地蹦到面前,學者人的樣子附身行禮:「仙師。」
王承歡拍了拍它的頭,接過它手中的葉子,走去泉水邊重新盛了水。然後跪坐在蕭瀾身邊,一手輕輕抬起他的頭,將葉子湊到他嘴邊,剛喂下去,就往兩邊流了下來。
謝知遠見狀,放下手中劍,從王承歡手中接過蕭瀾的腦袋,稍一用力,就把他上本身都抬了起來,用臂彎攏著他的背,掰開他的嘴,示意王承歡再喂。
王承歡托住蕭瀾的下巴,把葉子上剩下的水都餵了進去,這次總算沒有漏。
過來一會兒,蕭瀾緩緩睜開眼睛,見到眼前人,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哎,假的。」又閉上眼。
直到王承歡柔聲喚他:「阿瀾,阿瀾,醒醒。」剛想拍他的臉龐,就被謝知遠搶先,用他的大手「輕輕」拍了上去。
「嘶!誰打我?」蕭瀾猛地睜開眼,一臉的不可置信「承歡,真的是你。剛才……是你打我?」
王承歡笑著搖頭,指了指他身後。
蕭瀾一回頭,才見謝二公子居然紆尊降貴地以這種曖昧的姿勢抱著自己,手還貼著自己的臉龐。而自己就這麼斜靠在他胸口,背後的喘息噴在自己的頭頂。突然感覺非常受寵若驚,乃至誠惶誠恐地從謝知遠身上咕嚕一下橫滾了出去。
身上涼颼颼的,低頭一看,外衣都脫了只剩裡衣了,要不是還有個人在場,他就要喊非禮了。
當然,如果那個抱著他的人是王承歡的話,他就什麼也不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