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偷個香（九）
而此時，林越澤正靠在樹幹邊上，和薑老頭對峙著。
薑老頭依然是之前那一臉慈祥和藹的模樣，語氣溫和。
“孩子，你現在應該也使不上力了吧？”
林越澤垂下眼眸，沒有讓薑老頭看到自己眼中的神色。
“你把藥下在什麽地方了？”
他的確警惕，雖然薑老頭的表現沒有什麽破綻，似乎合乎情理，但是他從小生活的是什麽地方？
皇宮。
宮裏勾心鬥角的地方太多了，不管是對任何人，他早就習慣在心中保留幾分警惕了。
並且，薑老頭的表現也不是天衣無縫的。
那天晚上，他出現得太突兀了，無論是說辭還是時機都恰如時分。
這也不算什麽，讓他起疑的是薑老頭向他們要走了方臉壯漢和圓臉壯漢。
第二天他早起逛了一圈，卻沒看到這兩人的蹤影。
這頓宴席本來也是不存在的。
村民們的確對他們很是感激，但是因為生活拮據，他們原本隻是想要送一點東西表達自己綿薄的心意。
是薑老頭竭力表示，村民們才一起籌備了一頓大餐。
再者就是，在他們要離開的時候，薑老頭極力表示要跟隨。
表示跟隨也就罷了，他說的也挺有道理。
但是他們從未說過要去的地方是礦洞，那兩人也沒告訴過薑老頭他們是把人帶去挖礦了，薑老頭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這就十分的耐人尋思了。
這些疑點雖然不至於讓林越澤覺得如何，但是還是讓他在麵的薑老頭的時候多留了一份心。
不過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著了道。
聽到林越澤的話，薑老頭悠然地笑了。
“我知道你肯定覺得，明明中午的宴席跟現在的晚餐都沒毒，你們又是什麽時候中的招？”
“對付你們這些江湖中人，我當然要小心再小心，要不然我一個糟老頭子，可沒辦法跟你們硬碰硬。”
“我隻是在中午跟晚上你們吃的東西裏都下了無毒的藥，隻不過單一的是無毒的，但是如果兩種相合……”
林越澤懂了，但他還是有些不解的地方。
“可你明明就真的是村子裏的村長，你又怎麽會和那些人狼狽為奸？這對你來說有什麽好處嗎？”
“我本就是南城那邊的人，又談何好處？”
薑老頭剛笑開，就又徒然警惕了起來。
“你問的有些多了！”
說罷，他那如鷹爪般的手便迅猛地向林越澤抓來。
原本應該癱在地上難以動彈的林越澤卻是異常敏捷地避開，並且閃電般地探出雙手抓向薑老頭！
“你沒中毒？！”
薑老頭有些不可置信。
林越澤卻笑。
“這點小毒，也就在一開始對我有點影響，可惜那時候你正得意著，又怎麽會注意到呢？”
薑老頭臉色一沉，卻又突然笑了。
“你以為你已經勝券在握了嗎？”
本以為聽到自己這麽說，林越澤一定會有所慌張。
結果薑老頭沒想到的是，林越澤挑了挑眉，語氣十分淡定。
“當然，要不然勝券在握的是你嗎？”
薑老頭心中剛浮現不妙，還來不及有所動作，一個黑影便迅疾地向他撲去。
猝不及防之下，哪怕薑老頭身懷武功，應付了幾招，最後也依然被製服了。
製服薑老頭後，影一對著林越澤行了一禮，就重新消失了，隻留原地動彈不得的薑老頭對著林越澤怒目而視。
“這就是你的俠義之風？！”
薑老頭都快氣死了。
若是單純地論武功，就算他打不過林越澤，卻也自信能逃跑。
結果沒想到，林越澤絲毫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就讓暗衛偷襲了他。
想到暗衛，薑老頭突然變了臉色。
“你是京城的人？！”
林越澤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轉而說著。
“既然你是南城那邊的人，那想必消息早就想辦法傳回去了吧？”
沒有得到回應薑老頭也不在意，撕破臉後，他也不再掩飾，露出了一個有些猙獰的笑容。
“既然知道，你們還要去自投羅網嗎？就算你們把消息傳回京城，也已經晚了。”
看著他這幅模樣，林越澤反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我猜你還沒來得及傳消息回去。”
薑老頭臉色微變，緊緊盯著林越澤，半晌道，“你在炸我。”
林越澤坦然點了點頭。
“的確。昨日門外一直有我的暗衛徹夜守著，若是你當真能夠不知不覺傳了消息出去，那我也認栽。”
“這也是我今日為什麽對你防備沒有那麽深的原因。所以，你為什麽會沒有傳消息回去？”
薑老頭卻是閉了嘴不說話了。
他不說話，林越澤卻是接著說了。
“你說你是南城那邊的人，我是信的。但是若說你與他們狼狽為奸，恐怕還不至於。”
“村民們對你很是信任，你在這邊恐怕生活了許多年，便是那兩個被派過來的人都不知道你的身份。”
“這麽多年下來真的能夠沒有感情嗎？並且，我聽說，你也是有妻兒的。”
薑老頭還是不吭聲。
林越澤卻是歎了口氣。
“你雖欲助紂為虐，但是卻仍未犯下錯事，也並未壞了我們的計劃，我不殺你。”
這話說的，別說暗衛了，林越澤都笑了。
他從前可不是這麽好脾氣的人，所以這次為什麽這麽仁慈呢？
也不是多複雜的原因，隻是有個傻小子對薑老頭一直很信任，總覺得他是個好人，如果知道薑老頭死了，應該會很傷心吧。
傻是真的傻，但是……
想起先前在屋子裏，陸亦南打著膽子，固執地伸手製止了他的畫麵，林越澤的眼神柔和了些許。
如果不是真的傻，怎麽可能會不怕他呢？
他拉回思緒，繼續說道。
“不過，為了防止你反悔，在事成之前，我們恐怕是不能放你走了。”
對於這個安排，薑老頭能夠理解。
說實話，打從一開始決定這麽做的時候他就沒想著能夠活下去。
林越澤說得對，跟大家一起在村子裏生活了那麽久，村民們又是熱情樸實，人非草木，焉能沒有感情？
甚至於，他在村子裏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並且有了乖巧可愛的兒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過了那麽多年。
薑老頭從前不是什麽好人，但是人有了軟肋，就會畏懼。
他遠離了南城的權利中心，暗地裏背離了南城城主的指令。
所以這一次的行動在最開始的時候他甚至是毫不知情的。
但是，在一次他去趕集的時候，那兩個壯漢突兀地闖進村子，帶走了他的兒子還有妻子。
他回來知道後，恨之欲狂。
以他的實力，想要對付那兩個壯漢自然是容易的。
這個時候，他卻是收到了南城城主的傳信。
城主說，他的妻兒安頓的很好，隻是有些想念他。對於他這些年來的陽奉陰違，城主也不在意。
隻是這種事情發生的多了，為了保障任務順利完成，城主不得不采取一點小手段，讓薑老頭乖乖聽話。
所以薑老頭才按捺了下來，繼續偽裝成一個普通的村民。
城主要他解決所有經過村莊的人，不讓消息泄露，讓他安撫村民，不把事情鬧大，甚至，給了他林越澤的畫像。
從一開始的時候，城主的目標就是林越澤。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也猶豫了很久，隻是我沒有想到你們藝高人膽大，直接就闖了進來。”
“城主說，萬象閣的人都不是好東西，為了防止你們破壞他的謀劃，必須要想辦法把你留下來。”
林越澤的身份是隱秘，但是卻不代表所有人都不知道。
“我猜，城主應該是和千機門的人聯手了，所以才會知道你的身份。但是我想，他們應該不知道你其實還是從京城來的。”
千機門和萬象閣對立了很長一段時間，雙方立場不同，想要成事，就必須掃除障礙。
林越澤更多的是在江湖上活動，他小時候身體不好，被萬象閣帶回去之後，就常年混跡江湖了。
後來奪嫡中，他回來幫助他的親兄長登上皇位，又為了防止兄弟鬩牆，便主動提出退回江湖。
他皇兄自然是挽留了他，畢竟兄弟二人因為沒有利益糾紛，一直以來關係還算不錯。
隻不過林越澤還是頭腦清醒的，自然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在京城待久了，皇兄必然會產生種種猜忌。
並且，他也已經習慣了江湖生活，如今保持這種不遠不近的相處模式剛剛好。
也是因為這樣，他的身份除了師門的人知曉，其他人都不知道。
哪怕是千機門，也沒有調查到。
薑老頭終於說出了自己真正想說的話。
“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我隻希望，你們在解決南城問題的時候若是遇見我妻兒，能夠保他們一命。”
談起妻兒的時候，薑老頭眼神都不由柔和了。
林越澤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是鬆了口。
“看在你尚存善念，未曾稟報的份上，如果遇到的話。”
薑老頭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自己打暈了自己。
在薑老頭暈過去之後，立馬就有暗衛來把人帶了下去。
萬象閣在江湖中的勢力很大，並且因為他已經是內定的下一任萬象閣的掌門人，所以一直以來都與朝堂有所合作。
雙方聯手，建立了一處處據點。
昨日影一離開便是前往了最近的據點，將訊息傳給了那裏候著的專門往京城傳信的人。
所以他才能夠那麽快就又回來待命。
等到薑老頭被帶下去之後，林越澤回過頭來，看到還躺在地上昏迷著的某人，臉上的冷峻不自覺地褪去，反而是有些頭疼地扶了扶額。
那麽，這個家夥到底要怎麽處理？本來還想今天就趕到南城的。
這個問題沒有讓林越澤操心太久。
他原本以為要守著亦卿好幾個時辰後她才會醒來，結果沒想到的是，僅僅過了大半時辰，這人便迷迷糊糊地醒來了。
“醒了？這麽快？”
林越澤有些稀奇。
他能夠那麽快就恢複不受影響，一方麵是因為身體從小受萬象閣的調理，對這些迷藥毒藥有很強的抗性。
再者就是，他提前有了防範，準備了解毒的藥，食用的量也不多。
要不然，今天鹿死誰手還猶未可知。
剛醒來時，亦卿還有些迷迷瞪瞪的。
但是一想起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就是一個激靈，朝林越澤抓去。
“你怎麽樣？有沒有事？薑老伯呢？”
對於亦卿一醒過來第一個關心的就是自己，林越澤雖然麵上不顯，心裏卻是滿意地。
明明心裏已經翹起了尾巴，但是林越澤的語氣還是很驕矜。
“你以為我是你嗎？區區迷藥，我怎麽可能會有事？至於薑老伯……”
林越澤故意沉下一張臉來。
“他是叛徒！他其實一直都是南城那邊的人！你說我會怎麽對他？”
亦卿忍不住白了臉，揪緊了林越澤的衣袖。
之前還在一起談笑風生的活人，突然就在自己身邊失去了生命，這種感覺，是讓人很難以言喻的。
亦卿的確向往江湖生活，但是她向往的是那種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真要讓她殺人什麽的，她還真做不來。
此時聽到林越澤這麽說，她自然就想到了不好的方麵，感覺心髒都仿佛有一瞬間被揪住了。
林越澤不由有些心軟，剛想告訴她實情，這人就突然拽著他的衣袖，堅定地抬起頭來。
“我相信你不是這種草芥人命的人！”
莫名其妙的信任，過於的天真。
按理來說，對於這樣的話語，林越澤理當不屑一顧的。
但是此時看著這個麵容倔強的小少年，他卻是感覺心頭一熱。
他伸手揉了揉亦卿的小腦袋，似是歎息了一聲。
“真是敗給你了。薑老伯沒事，我隻是讓人暫時將他帶走，以免他消息外傳給我們帶來麻煩。”
亦卿鬆了口氣，卻是揪著林越澤的衣袖揪得更緊了。
她抬起頭來，雙眼亮晶晶的，充滿毫無保留的信任。
“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不會草芥人命、不講道理的！”
她眼中的光芒太過耀眼，是林越澤從未得到過的毫無保留的信任，讓他忍不住一退再退。
傻小子，如果他是好人的話，這江湖中一半以上的壞人也都是好人了。
不過……
林越澤忍不住揉亂了亦卿的發型，聽到她咋咋呼呼的聲音，嘴角不由勾起了一點弧度。
傻也是有傻的好處的，不都說傻人有傻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