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旁聽的少卿
大理寺，刑部下屬，在邢獄方麵算是除皇帝以下的最高權威了，不論是枉法官員還是江洋大盜，各種大案都在其審理範圍之中。但這種大案並不是每天都有的，比如現在，大理寺正在處理一件不大不小的盜竊案。
說它小，是因為被盜的隻是一支金釵，算起來價值不過百兩，而說它大，則是因為這件事是跟皇族有關，被盜的這家叫平水候，隻是個鄉候，在皇族中算是個不引人注意的存在，但也畢竟是皇族，不然此等事務就被派到京兆尹那邊去了。
案件不算複雜，大抵是出身某個破落家族的書生喜歡上了青樓裏的一個倌人，將家傳的金釵送了出去，而這個倌人最終卻被平水候給贖了身，被納到了平水候家裏。落魄書生討回祖傳金釵無果後，便想著要將其偷回，本已得手，卻在逃離時被抓住，人贓並獲，查都不用查，便被送了過來。
“少卿先生，像這種竊人財物的，應處二十大板。”
衙門大廳一側的客座上，一個文書模樣的官員將手中的律典翻到對應的頁麵，遞到洛星麵前。這人是大理寺專門配給洛星的，是來給洛星做講解的。
洛星接過律典，簡單掃看一眼後，又將視線重新投回到大廳中央。
竊釵的窮書生正跪在判官的麵前，嘴裏似乎在嘟囔著什麽，他戴著枷鎖，卻不是大理寺製式的，身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看來在被送過來之前就已經受了些私刑。書生的旁邊，站著的則是平水候房中的那位新人，是一名看上去有些趾高氣揚的美貌女子，隻是不知這美貌有幾分是她自己天生的，有幾分來自於她臉上的胭脂。
而洛星的對麵，大廳另一側的客座上，則坐著一個華服男子，那男子看上去隻比聶祥年輕些，應該就是平水候了。見到洛星往自己方向看過來，那平水候還頗為友善地笑了笑。
盡管事情發生在平水候家裏，但畢竟平水候身為皇族，因這種事情出頭多少有些不雅，報官是以那女子私人身份報的。可在場的大理寺官員都知道，若他們真的把這事當做尋常的盜匪案件來辦，那他們就真是眼瞎了。
“犯人楊勳，竊人財物，你可知罪？！”
負責審案的判官坐在高堂之上，敲了下驚堂木，氣勢十足地大喝道。
“大人明鑒，那金釵分明是我祖傳的，我將其拿回，何罪之有？！”
盡管被打過，但公堂之上，那落魄書生還是大聲地辯解。
“胡說，你已經把那金釵贈與我，那便是我的，你竊我的東西，證據確鑿，還有什麽好狡辯的！”
平水候新納的小妾立刻反駁道，言辭幹脆利落，不愧是風月場出來的女子。
“金蒲！你竟如此狠心，當初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原來這女子叫金蒲，楊勳厲聲怨道，盡管戴著枷鎖，但他還是盡力地把頭轉向他曾經迷戀的女子，眼角卻是恨意迸發。
洛星聽著兩人的爭辯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判斷，在他看來，這書生所述合情卻不合理，女子所反駁的合理卻不合情，洛星看向判官，想知道他是怎麽判的。
坐在高堂上的判官目光卻沒有在堂下爭辯的兩人身上，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平水候，又看了一眼洛星，若是單單一個平水候在，那麽他偏袒著平水候判就可以，若是單單一個欽天司少卿來觀摩，他偏向書生些也沒什麽關係，可如今兩者都在，這案，他該如何判呢？
他沉默著思索，可在他思索的時候，堂下兩人的爭辯卻還在繼續。
“‘此物如此金貴，小女不敢收，隻望先生日後多來看看小女。’這話可是你當初親口說的！”
聽到書生這話，金蒲趕忙偷偷用餘光瞄了一眼客座上的平水候，見平水候表情無恙，才趕忙開口回擊道。
“哼，那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既是逢場作戲，那金釵也是逢場作戲之物，你為何不還！”
不愧是逛風月場的書生，沒把書讀死，腦子很是活絡，隻是不知拿來考取功名，又有幾何。
“你送的，我憑什麽要還！”
話又繞了回去。
“啪！”
驚堂木再次響起，打斷了兩人的爭辯。
“此案……”
判官拖了個長音，眼神快速在兩側的客座上掃過，繼續道。
“……那金釵雖屬金娘子，但畢竟是楊勳所贈，楊勳索還無果後行竊，情有可原，但行竊之罪不可免，杖十五，羈一旬。”
最後，判官還是給出了自己判斷，看在洛星在，他給這個書生減了五杖，但也照顧了平水候的臉麵，關了他十天。對於書生來說，被關的十天剛好可以拿來養傷，畢竟大理寺的監牢和其他地方不同，環境惡劣的牢房是超出想象的惡劣，但環境尚可的牢房也是不少。
不過看起來金蒲似乎有些不服這個判斷，她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楊勳，又看了眼客座上的平水候，咬了咬牙道。
“那我還有事要報，這楊勳擅闖平水候府！”
自己剛到平水候府上便爆出與先前客人糾纏不清的事情，若是不處理幹淨，以後在平水候這裏肯定過不了好日子，盜竊這一罪名看來治不了那個窮書生，那麽擅闖皇族府邸呢。
隻是話音剛落，平水候那邊便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真是蠢女人，她一直以為平水候坐在客座是在給自己撐腰，卻不知這平水候坐在客座最大的原因卻是他不想站在堂前。
判官自然是知道平水候的用意，他裝作聽不到一般，微微側過頭攏著耳朵問道。
“哈？你說什麽，大聲點！”
“回稟大人，我說這楊勳……”
“回府！”
那平水候直接打斷了自己小妾的話，沉聲喝道。
金蒲聽到平水候的話被嚇得地抖了兩抖，發生了什麽她可能還不清楚，但自家老爺生氣了倒是真的。
“是，老爺。”
金蒲一改先前鋒芒畢露的模樣，低眉順眼地回應道。
平水候和小妾離去，書生楊勳被拉下去處置，這盜金釵的案子便是結了。
“洛先生，感覺如何？”
大廳中冷清了不少，那判官走到洛星的身旁，笑吟吟地問道。
洛星正要回話，卻見到一名衙役匆匆走進來，他正要稟報，見洛星在這裏，便對著判官耳語了起來。
聽完衙役的話，那判官轉頭問向洛星。
“洛先生，這邊又有一個案子，你可感興趣?”
“什麽案子？”
“具體不清楚，不過應該是一件傷人案，那傷人的還是個異族女子。”
“異族女子？”
長安的異族人不算少，但也不算多，至少洛星在欽天司沒見過。
“嗯，名字似乎叫伊麗。”
“伊麗？！”
洛星騰地一下站起，驚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