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曾經

  我站在紫竹峰的石階上,笑盈盈地望著歸來的少年。


  他風塵仆仆,白色的衣袍上沾染了塵世的泥。


  “皓夜!”


  我笑靨如花,滿心歡喜地呼喚他。


  餘暉下,金色的光照在少年飽滿光潔的額頭上,他抬起頭微微而笑,眉梢眼角都是喜悅。


  我輕輕拍去他身上的塵土,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胳膊:“這一趟去了這麽多天,你不在的日子我好無聊!以後師伯再叫你出門,我也要一起!”


  他打趣道:“師姐的意思是想我了?”


  我想了想,伸出手比劃:“你剛走的時候還好,師父還會陪我修行,偶爾也帶我下棋。可後來琴心門那群老道姑來了,硬拉著師父去談什麽琴譜心法的!紫竹峰就剩下我自己了,我就每天數著日子盼你回來。”


  “後來我每天想你想的心裏發悶,昨天晚上我睡不著了,就做了個決定!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下山去抓你。”


  挽住他的胳膊緊了緊,我把頭靠在他肩膀上,“還好,你回來了。”


  風吹過,將我們的頭發糾纏在一起。


  少年削瘦的肩胛有些硬,可我卻覺得莫名的安心。


  皓夜輕輕咳嗽了一聲,唇角的笑意更深。


  他安慰我道:“我原本也沒想到會耽擱這麽久,下次再出遠門,我們一起去。”


  我伸出小指,嘟囔著:“拉勾?”


  皓夜笑著看我:“拉勾。”


  兩根手指勾在一起,我忍不住深深地呼吸,他回來了,紫竹峰的天看上去更藍,山峰高聳入雲,峰頂白雪皚皚,連空氣霎時間都變得令人心曠神怡。


  他神秘兮兮地道:“今日完課後你在後山等我,我給你個大驚喜。”


  “什麽驚喜?”我叫道。


  皓夜仰起下巴,笑著指著我的鼻子道:“你最想要的東西。”


  心裏一跳,想到他這次下山去了這麽久,我猛地攥住他的衣袖尖叫:“你拿到了木妖心?!”


  他的食指突然放到我的唇上,示意我不要大喊。


  我動了動嘴唇,他愣了一愣,忙縮回了手指。


  漸漸的,他的臉頰和耳朵根都紅了。


  “晚上見!”


  他展顏微笑:“晚上見。”


  結界將紫竹峰與外界完全隔離,屋子裏安靜的可怕。


  柔和的光穿過窗子灑進來。


  我緊咬著唇,盯著手中的晨霄。


  一時間好像有好多事被解封,從記憶的閘門裏飛掠過心頭。


  第一次見他,是師父從山下將他帶回時。我看見一群人圍著他,他因緊張害怕而低著頭,蜷縮在牆角,看上去膽小又無助。一雙手死死攥著衣角,對陌生的環境充滿了抗拒。


  大家都在議論著,大部分聲音都是質疑。這個孩子的天資過於平庸,進仙門都極勉強,為何掌門會執意收在座下?

  有人說他爹娘都死了,掌門見他可憐便領了回來。


  有人說師伯極力反對掌門收他為徒,二人現在還在蒼梧峰爭吵不休。


  還有人說,這孩子來曆不明,根本不該收入仙門。


  但是我知道,從今以後,他會是我的師弟。


  我撥開人群,向他走過去。


  我記得拉起他冰涼的小手放在我手心時,我衝他友善地笑。


  我將他攬入懷裏,他趴在我身上,像隻充滿警戒的小鬆鼠瞪著圓溜溜的眼睛。


  我柔聲說道:“我一個人在紫竹峰待了五十多年,很寂寞很孤獨,你願意做我的師弟來紫竹峰陪我嗎?”


  周圍議論的聲音都安靜了,無數個目光紛紛投向我們。


  他抬起頭,滿臉認真地思考,甕聲甕氣地道:“姐姐不喜歡一個人嗎?”


  我故意歎了口氣,道:“不喜歡。我希望有人能陪我一起吃飯、陪我一起修行、陪我一起下棋、陪我一起做很多很多有趣的事,紫竹峰很大很大,兩個人在一起就不會害怕,不會孤單了。”


  他一聽,突然就笑了,緊繃的小肩膀放鬆下來,手指勾住我的手指:“好,我答應你。”


  “那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師姐。仙門的修行注定我們的一生會很長,但是我會陪著你、不離不棄。我們會彼此相依、並肩前行。”


  他重重的點頭,十分快樂地笑起來,眼睛裏都是燦爛的小星星。


  師父第一次帶我們下山,路過一片桃林。我被這漫山遍野的桃花吸引,賴在桃林裏待了三天才肯離開。


  第二年,皓夜在紫竹峰選了一處空地,他日日待在空地裏,卻不許我去,天黑才回,渾身是泥。


  第三年,紫竹峰有了屬於我的桃林。我衝進花海時,花香迎麵撲來,紅色似火,粉色似霞,白色勝雪,芳菲燦爛。


  站在桃林裏的少年,一襲白衣,身姿挺拔如青竹,眉眼溫潤如山黛。他笑如朗月入懷,聲如清泉擊石,他就如清風拂麵,正是我心底最溫暖最美好的記憶。


  曾經的幾萬個日子,點點滴滴,匯聚成溫暖的光,我們彼此依賴、彼此信任。


  我會陪著你、不離不棄。我們會彼此相依、並肩前行。


  我倚著床沿坐在地上,閉著眼,手裏握著晨霄,不知何時臉頰上出現了未幹的淚痕。


  開門的聲音。


  腳步頓了一下,過了一會,才慢慢向我走來。


  我睜開眼睛。


  在迎上我目光的那一刻,他躲開了我的視線,彎身輕輕拉了我一把:“地上涼,起來。”


  目光仿佛失去了焦距,眼前這個人既像他、又不像他。


  他見我像個雕塑般怔愣在那裏,遲疑了一下,目光轉向我,柔聲問:“出了什麽事?”


  我如夢初醒,心頭一顫!突然覺得五髒六腑都在隱隱作痛,眼中閃過悲傷的恨意,我狠狠地用力推開他,突然揮出晨霄劍,對著他就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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