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腰不要了
薑玲瓏在車廂裏喝了藥,又吃了點帶出來的幹糧,硬撐了一整天,早就疲憊不堪,此刻往被子裏一鑽,很快便沉沉睡了過去。
薛安感到車內氣息變得深沉,便拉住了要過去幫著換藥的鍾磊。
“她睡了,就少換一次吧。”
鍾磊便坐回薛安身邊。
兩人一時無語,各自吃著手裏的幹糧。
生起的火苗在他們眼前劈啪作響,夜色靜謐,沒了白日的春意,以他們為圓心,隻顯出無邊的晦暗。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鍾磊默默地吃完一個白麵饅頭,喝了口水,先開了口。
“你要是想跟著她,就跟著吧。”
他的視線始終落在眼前的火苗上,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薛安卻側頭望他。
他們之間的爭執,莫過於原先他想要留在洛河想要為韶華郡主效力。
他這個天生的刺客,能夠得見天日,全因薑玲瓏當天的信任與果斷。
他同鍾磊反反複複說過很多次韶華郡主的好。
可鍾磊就是無動於衷。
他不願意再入仕為官,薛安知道,鍾磊是怕一顆報國之心,再次淪為權力爭鬥的武器。
此刻薛安眼中所見,鍾磊的眸中映著安靜燃燒的火苗,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下了什麽決心。
“那……你呢?”他猶豫再三,小心翼翼地問,可剛問出口,又耍賴般地不等鍾磊說話,就搶著道,“你別想和我分開啊,要是今晚你說出些什麽散不散宴席的話,我,我就把你打暈了綁起來,栓褲腰帶上!”
想和他分道揚鑣?不可能的。
鍾磊一怔,隨之失笑,也回過來,與他對視,“哦?你和我說說,怎麽個栓法?”鍾磊眯眼,有些壞意地睨了他一眼,極為清淺地威脅,“腰不要了?”
薛安一個激靈,屁股下意識與鍾磊挪開了一掌的距離。
他不敢躲得過大,怕真惹惱了他。
“要的要的。”薛安小雞啄米般點頭,猛地一愣,這才反應過來看向鍾磊,怯生生地和他確認,“那,你不走了?”
鍾磊皺眉,這孩子怎麽聽不懂人話呢?
“你不走,我還能走哪兒去?”他鬆了口,給了準信。
薛安目力可見地變了神采,若不是顧及睡熟的薑玲瓏,此刻一定跳起來歡呼雀躍。
“你的眉毛啊,又在跳舞了。”鍾磊笑著捏了捏他的臉。
薛安這滿臉的歡喜已然美不勝收,讓人想起當年在軍營之中,他滿手鮮血頹喪地回來時,聽見自己回應了他的心意之後,失控舞動的兩根眉毛。
看起來油腔滑調,實則卻純真可愛。
他還以為,天底下隻有薛安這一個傻子。
沒想到,他也有找到組織的一天。
鍾磊看向馬車車廂,目光流露出了難得的謝意。
春天的清晨還有些寒意,薑玲瓏在些微的寒冷中轉醒,發現被子裏,自己的腳底下,竟有一枚冷了的暖手爐。
難怪半夜倒沒有凍醒,也不知道是誰這麽細心,半夜隔著簾子給塞進來的。
她用腳把爐子勾起來,腹部不小心一使勁,牽扯到傷口,她才想起昨天都沒換藥。
隻是這樣在被子中悉索的動靜,外頭隔著車簾卻傳來了鍾磊的聲音。
“殿下,給您打了水,需要幫您起身嗎?”
他不會武,定是在門口立了很久,一直等著,怕她起身時沒人幫忙。
薑玲瓏心裏熱熱的。
人其實是很容易被別人的善意和用心打動的一種動物。
“沒事,麻煩你幫我把水送進來就好,我自己可以洗漱。”
鍾磊應是,端了麵盆給送進去之後,又退出來在外邊候著。
水是溫熱的。
“謝謝你,鍾軍參,有心了。”
薑玲瓏一邊梳洗一邊道謝。同時還忍不住好奇,鍾磊連麵盆都備了,是不是還帶了什麽別的讓她意想不到的東西。
“無妨。”鍾磊在外麵平淡回道。
等薑玲瓏收拾妥當,掀開車簾,鍾磊才再次入內,將用過的麵盆和昨晚的枕頭被子一一收拾好。又端了早餐來。
“薛安呢,怎麽不見他?”薑玲瓏小口但快速地吃著饅頭,生怕自己耽誤行程。
“他去前邊探路了,說是順便打些野味回來。”鍾磊給她遞了水,“不急,一時半會兒還走不了。”
薑玲瓏正好需要喝水下饅頭,接過水來喝了一大口,嗓子裏“嗯?!”了一聲,有些欣喜地看向鍾磊,“這水好甘甜!你快喝喝看!”
鍾磊莞爾,“是晨起采的露水,就那麽些,郡主自己喝,你這傷口未愈,飲食清淡幹淨些好。我和薛安都是軍營出身,糙慣了,不打緊的。”
話是這麽說,但薑玲瓏在鍾磊說著“軍營出身,糙慣了”這樣的話時,腦海裏出現的竟然是程候理的樣子。
她輕笑一聲,這兩個人,不論這麽看都和粗糙沾不上邊啊。
“軍參今日格外溫柔啊。”薑玲瓏也就不駁了他的好意,將這一杯清水一飲而盡。
薛安空手而歸回來的時候,鍾磊正好剛幫著薑玲瓏換完藥。
她的傷口確實恢複得沒有在王宮裏那麽好,昨天出城時候還幹幹淨淨的,過一天再看,已經有些輕微的撕裂和滲血,都是給馬車顛簸出來的。
薑玲瓏示意他不要向薛安提及。
“我看有野獸打鬥的痕跡,前頭還有血跡和獸印,但就是不見它們影子,奇了怪了。”薛安對連隻兔子都沒逮到,不能給大家加餐感到耿耿於懷。
他過來套好馬,又和薑玲瓏打了招呼,就去幫著鍾磊一起收拾帳篷。
諸事妥當之後,他登上了馬車,和昨日一樣坐去薑玲瓏身邊。
鍾磊今日駕車已經是輕車熟路了。
“我去前麵看過,都是挺荒的岔路,一條飛石多些,一條灌木叢生,走哪條?”
薛安覺得大概率是要走有灌木的那條,草高好掩護啊。
但薑玲瓏卻有些猶疑不決。
要說她猶疑的原因,是當初自己掛的那棵大樹,就是長在人跡罕至,飛沙走石的荒道上。
鄺毓當初騎著玄曳逃避追捕,走的就是那條道,才使得兩人從此有了交集。
“沿路過去看看再說吧。”她低聲道。先動起來,等到了岔路再決定不遲。
薛安頷首,鍾磊便順著荊河方向駕車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