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人生際遇
刀架在吳釗榭的脖子上,鄺毓立在他身側,朝薑玲瓏看去。
“匕首是給你自我保護的,怎麽還認真了呢。”他朝她手中捏著的匕首挑眉,“你想我怎麽做?”
薑玲瓏悻悻然收回匕首,她怒火中燒,卻隻會罵人王八蛋。
以前怎麽就沒有學過罵人呢,詞到用時沒一個說得出口,都不習慣。
她想怎麽做?
肯定是不會讓他舒舒服服去死的。
她娘受過的屈辱她要他加倍地還。
什麽一個個來。
什麽在床上躺了一個月。
她恨不得剝皮抽筋,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總有律法關不到的人,總有一些個自以為是的特權。
思及此,她生平第一次感歎,如今自己也是有靠山的人,才有底氣為母報仇。
可剛剛要不是鄺毓現身,她真的能刺得下去嗎。
匕首的刃尖即將觸到吳釗榭的那一瞬間,她眼前又再次出現櫻草的臉。
就和上次她提刀要斬趙蒔曦時一樣。
上次也是鄺毓將她蒙了眼攔下,才複又提出交由律法處置。
薑玲瓏對上鄺毓,眼中流露出不一般的感激。
“我想為我娘報仇。”她朝他說。顯然她也沒想好怎麽做。主要是她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惡來痛擊吳釗榭所做的這些事。“要不你幫我想想?”她將這件事暫時丟給鄺毓處理。
鄺毓其實是一個很有手段的人。隻不過當著她的麵,他比較收斂。這一點薑玲瓏心裏清楚。
她退開去,將報仇的事先放一放,就朝著院子四周高喊,“邱蓉!邱蓉姑娘可在!我們替你爹娘來找你的!”
她能感覺的,院子裏那一間間廂房裏,有一雙雙眼睛正在悄悄盯著觀察屋外的一切。
柳如眉起初說記得喜愛人婦的客人有吳釗榭,但不記得將邱蓉賣給了誰。
他們是不信柳如眉這些口供的。官家是她的後台,她怎麽可能連官家大少奶奶的模樣都不記得。薑玲瓏是一場錯賣,但邱蓉絕對不是。
於是在薛安喂她吃了那顆毒藥之後,再問她時,她什麽都說了。
還有像吳釗榭一樣喜愛人婦的客人,但隻有他出手那麽闊綽。所以漂亮的人婦一般都是他拍下的。邱蓉也一定在他手裏。
但吳釗榭不知邱蓉名字,他們無從詢問。隻得入了院子一間間地找。
時隔五年,這個每月必拍的男人手裏還有多少舊人幸存,誰都說不好。
“邱老先生和邱老夫人變賣身家,在你消失的山底下找了你也等了你五年!你要是在的話,就請出來,我們一同回家!”她說著亮出穀悍的郡主令,“我是穀悍韶華郡主,”說完又指了指一旁鄺毓,“他是遣雲山莊的莊主,梁王欽賜的王侯一等公,你不用害怕,我們都會保護你的!”
如果邱蓉還在,她五年前失蹤,應該不知道霖國易主,但是很清楚初出茅廬的遣雲山莊和梁王恩賜爵位的事情。
然而空蕩的院子裏,一扇扇門內無動於衷。
“官進財做的事,我們都可以為你做主!難道你不想替你亡夫報仇,不想見一見你的兒子嗎?”
鄺毓將吳釗榭的胳膊和下巴卸了,讓他像一灘爛泥一般倒在地上,連綁都懶得綁。
如果不是麵對這樣一群有特殊遭遇的女子,如果今日沒有薑玲瓏而是他帶人前來相救,恐怕他會直接命手下侍衛開門將門中的女子們一一帶出。
而眼前薑玲瓏所表現出的對當事人的莫大善意和對吳釗榭的憎惡與恨意,都那麽地顯而易見。
這些女子被人控製被人擺布慣了,若是能循循善誘地引出來,總比簡單粗暴地一個個接出來要好很多。
此刻,他很感激,老天爺將這個姑娘送到自己身邊。
她洞悉人心,她說她看得出誰在說謊,誰在掩飾,多是由於她常站在他人的角度看問題,她理解人,所以懂得人。她被人所害,卻始終救人愛人。
所以他不會再讓她為難,再叫她經曆本不該她經曆的刀光劍影。
這幾乎成了他們夫妻之間的默契。
她莽撞地往前衝,他適時地去收尾。她不懼他的手段,他保護她的良善。
鄺毓的思緒飛快而過,就聽見幾近沉鬱的空氣裏,突然響了一道抽栓的聲音。
門栓一抽,有道門露出了一條縫。
接著,門內露出了半張臉。
那人隔著門縫打量,終於怯生生地朝薑玲瓏開口,“我是。”
薑玲瓏一喜,剛要邁步,想了想,又收回了腳,先問她,“我能過來嗎?我一個人來,行嗎?”
那人盯著持刀的鄺毓和地上的吳釗榭,確認他真的無法動彈之後,朝薑玲瓏點了點頭。
薑玲瓏提著裙子就一下鑽進了那人屋中。
屋內先是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接著是人的抽泣,沒一會兒,便成了嚎啕慟哭。那哭聲,撕心裂肺,像是裹挾了忍耐許久的委屈和不甘,在無盡的黑暗之中終於見著一絲光明,從絕望中重新出生一般。
許久,屋內再次回複平靜,薑玲瓏緊緊牽著以為女子,從屋內走了出來。
邱蓉的臉上已經烙上了習慣性的驚恐,雖如驚弓之鳥,卻仍看得出她模樣姣好。
“是好人來的,帶我們回去的。”她跟在薑玲瓏身側,距離吳釗榭與鄺毓越近,她越避開視線不去瞧他們,她的聲音不大,混著仍舊難以置信卻又忍不住激動的顫抖,朝著那些門裏的其他人說,“我們能回去了。”
那些房門被一扇接著一扇,異常緩慢地從裏拉開。一扇,兩扇,緊接著五扇六扇。
邱蓉指著其中一扇沒開的朝薑玲瓏說,“芙蓉受傷了,這些天都躺著,下不了床。”
她們便又攜手去了芙蓉的房門口,邱蓉輕輕將門推開,她先進去,片刻後抹著眼淚,又出來帶薑玲瓏。
鄺毓將吳釗榭踢去院門底下得花壇邊,盡量讓他在她們的視線之內卻又離得很遠,不構成任何威脅。
他以前沒有,但現在卻有極大的耐心做這件事。
人生際遇,真是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