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都學了些什麽啊,這麽損
她自然希望是後者。但結合司秦給的傳話,她又覺得單單一個太後,不至讓攝政王陷入分身乏術的處境。
“接下來,就多虧有儂語深入敵營取得的情報。”鄺毓莞爾,語氣始終平緩,不疾不徐,像在說一件縹緲的故事似地,娓娓道來,“趙翀當年明著遣散了麾下所有私兵,事實上是將他們收編入各處的穀悍軍隊,逐年滲透,借著平南王的威信和給出的條件,來壯大人數。當年他的私兵規模據說占了南境所有山頭,我估算了一下,約摸有兩萬三千多人。時至今日,嘖,畢竟過了二十年。已然在穀悍盤根錯節,埋下深根了。
儂語是生麵孔,他去參軍,也被人暗自招降過。
他說他就輕功好,在戰場上不出彩,隻求個保家衛國,不貪圖什麽軍功。但倘若能被貴人識了眼,當個暗衛應該不錯,工錢還多,以後可以買個大宅娶媳婦。”
“他倒是會說。”薑玲瓏偷笑,插了句嘴。
鄺毓投以不能認同更多的目光。
“他這一嘴出去,倒是真被人聽得上了心,幾次三番試探之後,便帶去了太後麵前。這才知道,豹子紋身的,既不是暗衛,也不是私兵。他們和曌王的逸兵一樣,是死侍。
從前平南王給太後撥了一撥死侍,安插在宮內。一來助她一臂之力,二來也方便隔著宮牆監視,以防太後入主後宮之後便生了異心。這些年裏,趙翀在宮裏的人馬已經所剩不多。大多是因為年限的關係。從前平頭小夥,現在已是四十好幾的人了,畢竟難堪重任,太後也正好借此將人員換血,建立屬於自己的真正心腹。咱們家儂語也算趕上用人的好時機了。”鄺毓說完又淺淺一笑,“儂語為了後腰那塊豹子紋身,可氣死了呢。說什麽也要活著回來,才算劃算買賣。”
“看你說的輕鬆。”薑玲瓏不僅擔心儂語,還顧慮洛河,難免有些煩亂,“這軍機之城,你說,有多少人是向著平南王的私兵?怎麽查得清,除得盡呢。”
“為何要除?”鄺毓莞爾,悄聲提點,“趙翀除非成王,不然這些私兵是不會為他拋頭顱灑熱血的。”
“你是說——”
“趙翀必反。”
“那我們——”
“便師出有名。”鄺毓成竹在胸,“世間多動蕩,這不假。但穀悍太平盛世,連太後殺你都要先捏造犯上之罪,激起民憤。倘若真的有人起兵謀反,你覺得,謀反的士兵將領,又會有多少的齊心?”他盯著薑玲瓏,眨了眨眼,“一個遠在天邊的平南王一聲令下,那些私兵就真能對朝夕相處的同僚,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夥伴,痛下殺手?”
趙翀自是知道,才一致蟄伏伺機至今。
“你是要——”
“先將謀反的帽子扣實在他身上。”
“哈哈哈,鄺毓你都學了些什麽啊,這麽損!”
“為了夫人,莫說損,陰都行。”這一襲說完,他才長舒了一口氣,對她千萬叮嚀,“所以你可要快些好起來。”
“我知道啦。”她如今說話已不像先前那般孱弱,雖說還帶著氣聲,語速也不太快,但到底是一句一句,連得起來了,“你說曦妃知道這件事嗎?”
“她知與不知,其實不太重要。她嫁給攝政王選擇去榆陽的時候,就已經做出選擇了不是嗎?”
薑玲瓏點點頭,又搖搖頭,不作聲了。
“怎麽了?”
她原本還有問題想問鄺毓,想聽聽他的見解。關於趙蒔曦,關於司賢說的回櫃子。
可她聽著鄺毓說完那麽多事之後,反而不想問了。
“也不太重要。”她靠去他肩上,輕聲地回。
自己從沒和他說過一丟丟穀悍的事,司家的事,趙蒔曦的事。可他今日卻全都查得明明白白,鋪陳在她麵前。輕描淡寫的講述那些人的過去和現在。
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他耗了多少精力,花了多少用心,薑玲瓏不得而知。
隻是這一刻,好像什麽都不太重要。
他的肩頭足夠讓她安心。
像洪流中的大手,隨時能將她拉出人潮。
“我要謝謝薑翠郎。”她鬆鬆抱住鄺毓,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才讓我遇到你。”
可惜,給薑玲瓏與鄺毓的兩人世界,比計劃得要短。
這頭溫順的小鹿剛剛才在自己懷裏埋了不到幾息的功夫,司賢衝了進來。
鄺毓眼睛剜過蘇瑾僩,意思他守門隨意,辦事不力。
蘇瑾僩的功夫哪裏比得了司賢。他抬手掌風一破,殿門自己就開了。
自然。自家妹妹眼裏對著另一個男人的綿綿情意還來不及收,被他盡收眼底。
妹妹是靈氣可人的好妹妹。
就是邊上這男的,有點費眼睛。
“二哥,怎麽了?”她看司賢足下帶風,滿目毫不克製的怒意,聯想到他說回櫃子這件事。“是櫃子,惹你了?”
“你聽我說。”他的情緒從來都把控極好,現在卻是又怒又躁,抬手又是一陣掌風,身後殿門應聲合上。他快步拿了把椅子往薑玲瓏身邊一坐,順便將鄺毓往外邊擠了擠。
“我把自己反反複複關進偏殿內室的衣櫃裏,終於想起來了!”
他音色難掩激動,卻是盡力壓著嗓子,“有兩次落鎖的聲音!兩次!那晚母妃一進屋就從裏邊鎖了門。然後和我說玩捉迷藏。
她跑進內室,蒙眼數數。我就直接抱著洛兒直接找櫃子躲。接著就躲進了門口案邊的外衣櫃子裏。
我把櫃門隙開一條縫,從裏麵張望,想看看母妃會從哪裏開始找。
卻看見窗戶紙上伸進了一根指頭。
那是女人的蔥指。
接著我就看見破開的窗戶洞外,有一粒瞳仁圓睜著往裏窺視。
緊接著它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清脆的落鎖聲。
母妃立刻找到我,將櫃門打開,告訴我無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要出來。
並且今夜過後,將此事忘掉。
之後,我便一直待在櫃子裏。”
司賢氣到顫抖,萬般自責,“我怎麽就會這般聽話,當真就忘記了!”
“我那夜分明就見到了她!”他拉著薑玲瓏咬牙切齒,“她特意來王府,就是要將母妃囚在室內讓她無處可逃!趙蒔曦,從一開始就想要取母妃而代之!!”
他忘記了細節,卻對當夜驚駭的感覺無法忘卻。
他也可能出於內疚,而選擇淡忘當晚每一處感官帶給他的危險信號。
可那一粒瞳仁,卻留在了他記憶的陰影裏。
難怪他會怵她。
薑玲瓏回頭看了眼榻上從虎賁殿送來的抱枕,那等人長的枕子好像長了對鳳眼,在朝她靜笑。
真是,最毒婦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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