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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陳恪缺一個理由。


  一個薑玲瓏芊芊女子偏要為民爭權的理由。


  她說的很簡單,不過八個字,國富民強,相輔相成。


  可她一個在霖國長大的人,為何視穀悍百姓的安危為己任?僅僅因為她受了封邑?一個人的正義感,使命感,竟會如此堅強?

  陳恪這輩子見過太多的人和事了。他不相信。但他又說不清其中的道理。


  回府之後,他將自己關在房裏,始終遍想不通。


  他隻見過一個人如此無私待人。


  思及此,不自覺嘴角噙笑,又神色複雜地搖了搖頭。


  這母女倆啊。如出一撤。


  難怪司秦力排眾議,沒有血緣關係,卻硬是給了她至高地位。


  起初以為是對洛依依的補償。


  如今……


  陳恪歎了口氣。


  司家那幾兄弟都對她百般疼愛。


  也不知是喜是憂。


  人一旦站得太高,身上匯聚的視線太多,潛藏的危險往往也會隨之而來。


  那麽他呢?


  在選官之後,他考慮好自己的選擇了嗎?


  陳恪有些自嘲。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


  想來自己年過半百,怎還會這般天真。


  薑玲瓏在殿裏沒等來司崢,卻等來了喝得有些微醺的兩個男人。


  早些時候虎賁殿的宮女過來,說王上和小世子傍晚回殿玩耍,用了膳之後乏了睡著了。曦妃專門讓出正殿給王上歇息,橙月姑姑在旁照料,怕郡主擔心,特來通傳。


  有橙月和她義母在,她倒也不擔心。


  說起趙蒔曦,她心裏喜歡,可就是喊不出一聲母妃。莫不要說叫母親了。薑玲瓏說不上原因,覺得是自己的問題,兩位母親在自己心裏的地位太過重要,要再喊趙蒔曦一聲義母,她總覺得像是對不住受了苦的洛依依。


  正想著呢,鄺毓和司賢就勾肩搭背地找來了。


  這個畫麵有些奇特,並且罕見。


  兩人不像是劍拔弩張後的鬥酒,反倒是像喝高了兄弟,互相提攜著入了翠巒殿。


  “你們兩個醉漢,這是要我女兒問酒氣啊。”薑玲瓏不太樂意地別過身。


  他倆臉色如常,甚至有些泛白,步態不若平日這般弛緩,卻也是急中有序。若不是滿身的酒氣,沒人能看出來這是喝了酒的模樣。聽薑玲瓏這麽一說,兩人均是往後退了幾步,離她遠了些,卻笑得肆意。


  “瓏兒,我真沒想到你好哥哥能挖了自己的財庫,真把你要的工具辦齊了。”鄺毓直誇司賢,生怕薑玲瓏不知她二哥的辛苦付出,“那一箱子東西,光一支紅寶石的針筒,就夠洛河一年的軍餉。司兄真是令鄺某大開眼界。”


  “若論財富,哪比得上遣雲山莊家大業大。”司賢謙遜擺手,話說得恭維,眼神卻無比真誠,“瓏兒啊,你這前夫為了你,放下家業不管,放棄地位不要,來穀悍做人下之臣。你知道當日營救陸濤妻兒?他一個人去的!我恐防打草驚蛇,連司家軍都沒知會,他就這樣憑一己之力,毫無援兵的情況下,潛去傅府把兩個大活人給帶出來!”司賢轉而向鄺毓作揖,“司某歎服。”


  這是瘋了?


  薑玲瓏靜靜看他們說完,感歎喝酒還能喝出真情誼來?酒桌文化,可怕可怕。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商業吹捧了好幾輪,也不知說到了什麽,話題竟引到薑玲瓏身上。有些像在相聲的感覺。


  “舍妹奇女子,貌美心善,公正果敢,鏟惡扶弱。”


  “正是。”


  “還通曉醫理,會剖腹之術。”


  “瓏兒博學。”


  “無師自通。”


  “對,無師自通。”鄺毓鄭重點頭,又回過味來,“不對,是襲成母德。”


  “什麽母德?我娘又不是醫女出生。”


  “不對啊,說是母係老家的救人古法,還有心肺複蘇呢。”老實說,鄺毓喝醉酒幫著薑玲瓏嚷嚷的樣子,憨憨的,有點可愛。


  “你小子別亂說,我娘就是榆陽人士!別整這些歪門邪道。”


  兩人同時住了嘴,麵麵相覷。


  薑玲瓏感到一絲不妙。


  果然。


  兩人回頭同時指她,再次異口同聲,“那你是誰?!”


  薑玲瓏一驚,未及反應,就見兩人暈著腦袋晃了晃,紛紛倒地。間歇,起了微鼾。


  她對這兩人是怎麽變得一見如故,又是怎麽相談盛歡,最後又是如何攪和到自己麵前來的,不感興趣。


  “曌王撒謊我都能看出,竟還敢在我麵前演戲?”她慢條斯理地說著,地上兩人仍舊紋絲不動。


  她歎了口氣。走去兩具“躺屍”之間,扶著肚子,蹲了下來。


  “本不是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不過就是太過荒誕了些。怕是說了也沒人相信。”她言輕且柔,替司賢掖了掖衣襟再去牽鄺毓的手,把自己的手鑽進他的掌心。“你們相信轉世之說嗎?我帶著前世記憶活在今生。前世,我是位遠洋醫女。”她盡量用他們能理解的語言簡單解釋,“我不怕死人,隻怕人死。”


  她察覺到有一雙手虛著力,將自己的手暖暖回握。


  “我知道你們有芥蒂。”她沒有停下,麵對兩個合著眼的醉漢,反而比較容易坦白,“可櫻草是我殺的。”時至今日,她已能做到音色平靜,“她當時跪在我麵前,儂語和唐首領就在我身邊。她根本對我造不成任何威脅。可我還是抽了唐慕楓的刀,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對她一刀封喉。隻因為我遍尋不到鄺毓的屍體,我便恨起了她來。”


  司賢微咳了一聲,借勢翻過身,拍了拍她落在地上的衣擺。


  “我是誰,我從哪兒來,於我,根本不算什麽秘密。可殺人。是我鬼迷心竅的汙點,是我人生的陰暗麵。我不若你們平日所見那般爽朗。我為求自保也算計也利用過曌王曾經對我的好意。我懂得察言觀色,知道大部分人何時言真何時說謊。可我都藏在心裏。骨子裏,我不信人,我懼怕人。”因為薑翠郎和薑衡。因為那個拉下她口罩朝著吐口水,說著同歸於盡的患者。


  可能人性本就善惡交錯。


  大殿裏長久的沉默。薑玲瓏擠去兩人身邊躺下,由於孕肚的關係而側躺著,背對司賢,麵向鄺毓,離他更貼近一點。


  “可你們都對我舍命相救。”她眼中濕濡,往鄺毓懷裏鑽了鑽,“我信你們。且惜,也愛。”


  鄺毓一聲悶鼾,翻身將她攬入懷裏。


  司賢突然急咳,似是不適,人便醒了,盤腿坐起,咳得臉漲得通紅,眼中含淚。


  “瓏兒你怎麽在這兒躺著?”他緩了一會兒,才去將薑玲瓏從鄺毓懷裏扒拉開,細心扶起,“小心著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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