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司崢在伏魔殿門口攔下了這兩個大人。他要橙月推他,單獨入殿。
他倆也沒說別的,便由他入殿,兩個人像是在看自家孩子第一次一個人上學般,躲去殿外廊後,眯眼往裏張望。當然,事實上張望的隻有薑玲瓏一人。司賢陪她做做樣子。他腦袋裏還蕩著他瓏兒妹妹的那句話。
“你也不會是薑翠郎。”
父王和幾位兄弟這麽疼她,有部分原因也是知道她的遭遇。聽說大哥那日孤身直入霖王宮,在梁王麵前揮刀取了那對父子首級。嗯,算他們好運,要是落在他的手裏,可就不會這般舒服了。
司賢還在晃神,邊上薑玲瓏推了推他。
“二哥你幫我聽聽,崢兒在裏麵什麽情況好不好?”她想著鄺毓能夠隔著老遠察覺異響,她這個隻身行事的野郎官兄長,應該也有這種本事。
果然司賢頷首,開口複述,“王上一進門就在裏邊說,自己沒有被任何人脅迫,也沒有受蠱惑或威脅,郡主是他親自在朝堂上當著百官的麵封的,這幾日郡主與他同食同寢,衣不解帶地親自照顧,肚中有喜還為他奔波甚至擋刀。司家世子為了醫治他的疾患,不惜重金製得器具,若要再有人妄議韶華郡主和攝政王府內之人,均以禍亂朝綱論處。”他說完朝薑玲瓏眨眨眼,“小堂弟還挺護短。”
“我們光明磊落,哪有短好護。看樣子,是剛才陳老著實氣著他了。”
司賢點頭表示認同,“怕是忠言逆耳,說了什麽大不敬的話。”
司賢聽了半天,忽然睜圓了眼睛看她,“你和王上說了?!”
“什麽說了?”她沒見過司賢這架勢,不知為何有些心虛。
“在裏麵說呢,洛河城要有施政報告,要有城民代表,全程二十個街區各選一個百姓的代表,報告不過半數認可就要重選相關官員?”司賢張口複述,又驚異瞧她,“你連這些細節都和他說了??”
薑玲瓏更是心下一顫,怕自己是做錯了事。“我殿裏就他一人,我平常能說話的也就隻有他了……本來隻是隨口說說想著討論一下,還未定論的……”
她當然知道,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和從司崢嘴裏出來的區別。她說,不過是提議,是試行。司崢說,那哪怕是提議,是試行,也成了金口玉言。
小葡萄是在拿自己的王權袒護薑玲瓏。可卻未必清楚,與此同時也將百官之火引向了自己。
於民平權?
絕不可能。
果然,殿裏出現長久的沉默。還是伏魔軍的首領先轉移了話題,回到懲處人犯的事情上來。
薑玲瓏這才緩了口氣。
“此事除了你我和王上,還有誰知道?陳恪可知?”
她趕忙搖頭,“我隻說了選官一事,還沒將這些給破出去呢。一件事一件事的來,陳老也要時間接受,再看如何執行。”她話到一半,又突然收口,看著司賢的眼神有些尷尬,怯怯的補充,“還有,鄺毓知道。”
司賢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他是我夫君,是你小外甥女的爹,他來看我,理所應當的嘛。”薑玲瓏不死心地解釋,又朝司賢嘟囔,就像早上小葡萄朝她抱怨時一模一樣,滿臉委屈“他哪裏惹著二哥了,怎麽就偏不喜歡他。”
“他追你都追到穀悍,一個霖國王侯甘願向穀悍的官員行禮。”他冷淡地總結,“他太喜歡你了。”
薑玲瓏沒料到他這麽一說,更是一臉不解,剛想回嘴說那你不也一樣,就聽見司賢又悠悠地自行贅了一句,“我也一樣。”
司賢對她是兄長對妹妹的寵愛,天上地下,隻要你要,隻要我有,毫無節製。
鄺毓對她是男女之間的憐愛,赴湯蹈火,天涯海角,隻要你在,別無他求。
司賢看了一眼薑玲瓏,小臉清麗,美而不豔,嬌而不媚,像是林深時見的幼鹿幻化而成,一眼難忘,再見傾心。就算不是鄺毓,穀悍其他王公大臣,將門豪傑之子,他都覺得他們不配。他打小就想有個妹妹,母親失蹤之後這個願望就再難實現。原本都想曦妃若能生出女兒,他也一定既歡喜又寶貝,誰還能想到一場礦山之戰,竟然能將同母的親妹送到自己眼前。這眉眼,這鼻尖,這歡快的唇角,就像是母親的翻版,卻又帶著自己的味道。司賢始料未及,在他見到這個妹妹的第一眼,竟覺得自己的心頭肉有了著落,像是一個藏在心裏的寶貝,終於有了實體。
而他也沒想到,大家竟然都喜歡她。父王兄弟喜歡,稚子下人喜歡,還有那個與她形影不離的夫君,望著她時,眼裏的綿綿情意都快溢出來了。他自然有種寶貝被人覬覦的不悅。
“明明我最喜歡你的。”
司賢竟渾然未覺說出了聲。
直到看見薑玲瓏愣愕地望著自己。
心頭的慌亂已經來不及掩蓋。他太清楚薑翠郎的心態了。若不是他存有理智,也真的會喜歡這個妹妹喜歡到要把她藏起來,關起來,鎖起來,誰都不給。
他幹脆破罐子破摔,理直氣壯道,“想怎麽樣吧。”
薑玲瓏卻噗嗤笑出了聲。
“二哥,你別怕來喜歡我。”她伸手將司賢的右掌合在自己一雙掌心之中,虔誠地承諾,“我不會教你失望的。”
一瞬間,他仿佛覺得,林子裏的那頭小鹿似乎走向自己,在自己的身前蹭了蹭。
他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些,貓才會作標記,鹿哪會這種把戲。
他抽手,不輕不重地點了點薑玲瓏額頭,“你呀,最好能做到。”司賢聲音輕柔,眼中溫和,似乎一切風平浪靜。隻是他心裏知道,這丫頭在經曆過薑翠郎之後還能這樣向他承諾,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和信任。
為兄也不會教你失望。
他在心下也許了承諾。
殿門大開,橙月推著司崢出來了。身後兩位伏魔軍將領正行著禮恭送。
洛河都尉陸濤犯上謀害,其罪當誅,然其有心悔過,供出主謀於物證所在,褫奪官職,貶為庶民,判監十五年,其餘一幹從犯判監十年。主謀穀悍丞相傅義德,其心險惡,結黨營私,在朝籌謀多年,貪贓枉法,一朝謀反,霍亂民心,同其黨戶部尚書羽朱子淵,褫奪官職,貶為庶民,三日後問斬。
原本伏魔軍建議誅三族,以儆效尤。司崢想到太後,還是改了。
伏魔軍不知良妃的事,司崢也就沒說。說等七日後閱兵,一月後,若身體大好再行回宮。讓伏魔軍暫且也在洛河駐紮,與各營共同操練。
司賢從小葡萄出了伏魔殿後就稱有事,同他們分開了。回翠巒殿的路上,司崢隻字未言。橙月當他是傷口不適,送回去之後就去取禾悠然調配的藥膏給他上藥。薑玲瓏卻知道他有心事。
“玉兔姐姐。”殿裏隻剩了他們兩人,他才開口,像是在求她一般,“我不想當國君。可不可以退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