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梁雁染!”鄺毓咬牙切齒,卻真真一動不動,任他又往自己身上連捅數下。站著的身子有些搖晃。


  “梁王!”薑玲瓏立即打斷,“你不是還有話要問嗎?”


  梁雁染一滯,回頭看她,笑得意義不明,“夫人怎知?”


  薑玲瓏此言本是緩兵之計,她自己對鄺毓過往的事情都知道的不甚清楚,又怎知各中細節,哪個才是梁雁染在意的?她知道短匕長短,又看著他下刀,雖是避開了鄺毓的要害,但時間拖得久了也會血流過多,隻能急中生智,半真半假地恐嚇,“他要報仇,那麽多次機會不在宮裏下手,卻偏偏等到你出宮來山莊。梁王,你以為鄺毓耿直,就沒有後招嗎。”


  她這麽說著話,突然自己心下清晰起來。原來鄺毓說的,拖延時間,是這個意思。


  “他在這私設公主牌位,本就是大不敬。正好你幫我問問他,是否是對芙蕖公主餘情未了。”她當即轉了話匣,方才聽他們對話才知梁雁染連親妹妹都殺,本該是毫無人性了,卻又在鄺毓直呼芙蕖名諱時頭一遭顯了慍意,她覺得拿芙蕖說事,值得一試。


  果然。梁雁染停下動作,返身去到牌位邊上,垂目取了琉璃手釧撚在掌中。


  “本王確要問你。”他淡然開口,視線始終在手釧上逗留,“你與千彰王,是何關係?”


  鄺毓含笑篤定,“我與千彰王並無關係。”他很清楚,梁雁染這是在查他的眼線路子,若是得以效仿,可說是將手直接伸進了千彰王族,“梁王,我鄺某人不過一介商賈,何德何能,被扣上私通他國,通敵賣友的罪名?”


  對此,他說的確實是實話。他連千彰王宮寧修的麵都沒見過。連千彰王宮的宮牆都沒摸過。


  “若不是你,千彰王何以知曉書言用瞬草毒殺親夫?又怎麽會遣使來押書言回去夫家?”梁雁染嘖了嘖嘴,“我耐心有限。”


  “你若解了瓏兒穴道,我尚且可以知無不言。”他知道梁雁染在等他的火藥引爆,在等殷實菅帶著傷亡的簡報過來尋他,如今外邊仍未有動靜,他就還有時間。趁著自己受傷,正好可以降低梁雁染的警惕,先讓玲瓏脫困。她不走,他也無法做下一步行動。


  梁雁染當真解了薑玲瓏穴道。


  “她不過一年性命,值得你如此執著?”他笑道,這句話是說給薑玲瓏聽的。


  “什麽一年性命?”意料之中,她立馬追問。而鄺毓三緘其口。


  梁雁染不知情況,隻是曖昧地朝薑玲瓏說,“你不選曌王,便活不過明年春天。”


  “梁雁染。她與此事無關,你莫要再提!”鄺毓自然要阻止他接著往下說,生怕薑玲瓏萬一多言。


  “那好,你倒是和我說說,你在千彰的眼線。”


  他逼近鄺毓,整個後背露出給薑玲瓏。她看了看之前梁雁染被鄺毓打落的匕首,正在自己身側不遠處,就想微微挪步去撿。


  “你若擅動,我便往你夫君頸上刺。”他頭也不回地威脅,心中清楚薑玲瓏為了鄺毓斷不敢輕舉妄動。何況她還不會武功。一切盡在掌握,他高昂著頭,傲慢地把短匕又緩緩紮進鄺毓腹中,一如他折磨那些芙蕖宮的宮人們一樣,看著他傷口淌血,想象著他一會兒血流殆盡的模樣,頓時心中暢快無比,“來,一等公,說吧。”


  鄺毓也笑,忽地抓住梁雁染握刀的手,一個反手將他手腕反轉,任由短匕在腹中絞著生疼,卻迫使梁雁染放手。他片刻不耽擱地抽出短匕,躍進梁雁染,僅憑單手同他過招,旋身便靠近了薑玲瓏。


  “王上!”身後傳來殷實菅急促的聲音,“火藥受潮,點不了了!”他話音剛落,就看見梁雁染被鄺毓壓製,眼見一枚短匕要刺入梁王眼中,眼疾手快地擋下一招,阻在鄺毓跟前,剛要起勢,卻見鄺毓展臂攬住薑玲瓏,不知觸動了那個機關,兩人迅速沒入一扇暗門之後。


  梁雁染欲追,卻被殷實菅攔下,“王上,定是鄺賊察覺有所準備,既然火藥無用,趕快先出了這暗道要緊,恐防有詐。山下既已部署妥當,便辛苦兵士,一一捉拿便是。”


  另一邊鄺毓開了一扇連薑玲瓏都不知道的暗門,門後見彌同橙月焦等多時。橙月聽了鄺毓的話,去找見彌,同時取了輪椅來,卻見夫人已經能夠行動。


  “你聽我說。”鄺毓不由分說,眼不見等候的兩人,隻抓著薑玲瓏肩膀,“你出去之後,定要想辦法找到儂語。”


  “那你呢?”她隱隱覺得不妥。聞著鄺毓身上有清華池裏熏香的味道,又感到她的肩頭被他按得更重了,趕忙低頭去衣服裏掏藥瓶,“你先吃顆截魂丹……”


  “你聽我說。”鄺毓阻了她動作,要她抬頭看他,“我必須回去。要殺梁王,隻有在山莊裏才有機會。”


  他字字真切,“我也買了火藥。原本我想趁著他的火藥引爆之際,也同時引爆,他定葬身暗道。如今你打濕了他的火藥,他必然察覺,我必須即刻追上。”他看著她眼中慌張,見著她意識到自己是要同梁王玉石俱焚,向自己懇求般搖頭,更是不忍麵對,一把緊緊抱住,“你做得對,毀了火藥,能救下許多暗影。抱歉瓏兒,明明是想帶你一起赴死的。”他眉頭緊皺,眼中含淚,重重吻了吻她的額頭,“遇見你是我此生所幸。”說完他眸色一轉,厲聲對橙月令道,“帶夫人出去,沿這條道一直走,不許回頭。”


  “我不要!”薑玲瓏推開鄺毓,可能用力過猛,一陣暈眩,她踉蹌幾步,堅持道,“我就在這兒,等你回來,你不回,我不……”她“走”字還未說出口,就一頭栽倒,還好橙月眼疾手快推了輪椅接著。


  薑玲瓏艱難抬手想拉鄺毓衣袖,眸中悲痛卻卷著困意,“你對我……三道散……”最終昏睡在輪椅之中。


  “快走!”鄺毓急喝嚇懵了的橙月,對方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推著車往外跑。


  “見彌,”鄺毓一身凜然,不再看那輪椅,“我們走。”


  月明風緩,這是城郊的一處亂葬崗,在月光洗禮下顯得陰森古怪,亂石嶙峋。薑玲瓏從石土與瓦礫堆裏醒來,感覺自己喉嚨裏還嗆著硫磺的氣味,連連幹咳幾聲,費力坐起來。眯眼細看,月色下,不遠處是翻倒的輪椅,不知有沒有損壞。輪椅旁是更大的一堆山石。她看見有幾個人影,在那挖出了一副小巧身體。


  好像是橙月。


  她看著那些人,抬著那具身體朝自己走來,腦中隻覺得有沉鍾在鳴,嗡鳴聲不絕於耳,攪得人頭疼。


  鄺毓呢?

  遣雲山莊呢?

  其他人呢?


  那些人將人抬到她跟前停下,她借著月光看清是橙月,便急忙想要起來去看她狀況。


  “小小姐!”


  身後有人將她拽住,她茫然轉頭,那人還在說什麽,她卻聽不真切。


  “瓏兒。”


  是鄺毓!

  她驚喜回頭,卻見麵前居高臨下站著別人。


  良久,鍾聲漸散。她才在背光的情況下看清那人的身形。


  “曌……王?”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能聽清他冷淡而不容置疑的嗓音。


  “帶小小姐回府。”


  他揮袖令道,轉身從她身邊而過,隻留她被旁人架起,半扶半綁地上了馬車。


  這是……曌王?

  薑玲瓏不知怎的,背後一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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