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又是一桶涼水將她澆醒。
“妹妹,別睡,”薑翠郎走近她,捏起她的下巴,眯著眼細細審視,“你我兄妹敘舊,還沒聊兩句呢。”
他對於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每當這種時候的緘默都習以為常。
“你我許久未見,你以為這次單憑不吭聲我就能放過你?”他輕蔑笑道,“你這娼婦生的蕩貨。”他走去她身後,指尖劃過她濕濡的後背,一下扣進她腰處新鮮的傷口裏,徐徐攪動。
薑玲瓏咬牙,可蝕骨般的疼痛卻早已讓她經不住打顫,她整個人顫抖著,終於一聲悶叫,傳進薑翠郎的耳膜裏。
啊——他一激靈,難忍愜意,衝著地下牢房的血腥氣深吸一口,空氣中混著她的血,她的汗和她纖柔虛弱的身姿混合,成了一種醉人的迷香。
“你看,”他一把抓起她的頭發,迫使她抬頭,胳膊從後勒住她的細頸,讓她完全貼上他的胸膛,“明明奄奄一息,還能這般勾人。”
“你知道,我從來無所謂財富名聲。”他鬆開她,異常溫柔地解釋,“哥哥隻想你留下陪我。這樣你才不會去禍害別的男子。”他猛地一腳踩上她的腳背,一字一碾,咬牙切齒道,“這。都。是。為。你。好。”說完,似還不盡興,他圍著她踱步一周,視線反複在她身體遊走,憤然伸手欲扯她衣帶,“我看你這蠱惑人的賤貨,有何資格穿衣蔽——”
“轟隆隆隆隆——”
頂上一聲巨響,他還未及反應,就見一人從階梯上滾落,在地上翻了幾身,吃痛不住,卻滿嘴求饒。
“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孩兒,”薑衡朝著階上不停叩拜,“他不是有意的,他是,他是實在太愛他妹妹了呀!”
“爹?”薑翠郎狐疑,順著薑衡目光朝階上望去,一個透著寒意的身影正朝底下走來。
鄺毓肅眉曆目,在見到鐐銬纏身的薑玲瓏那一刻,他眼中對薑家父子的厭惡頃刻成了怒意。
偌大的地窖裏,鞭子,烙鐵,火棍,一應俱全。而她被鐐銬固定,吊在中央,鞋襪衣裾通通不見,隻穿著褻衣,垂著頭一動不動。他執鞭往呆立著的薑翠郎身上劈,一鞭劈開他半張臉,隻見他痛呼倒地,縮成一團。
“兒子!”薑衡連滾帶爬跑去看他傷勢。
鄺毓不理,他聚起內力,幾鞭就將鑄鐵的鐐銬鎖頭劈了開來,薑玲瓏便應聲,整個人失重般往地上栽。他忙去接她,伸手借著一點微光查看,細細拂過她腰背,卻在碰到她膝蓋時手中一滯。
薑翠郎恐怕瘋了。他坐在地上,神情滿足,癡癡地笑看鄺毓勃然回頭,一雙眸子盛滿腥紅,殺意滔天,“你對她做了什麽!?”
“不打斷腿,她可是會跑走的喲。”薑翠郎還要解釋,他捂著半邊血肉模糊的臉,毫無懼意,“一等公又能拿我何?莫不說薑家背後有人,即使沒有,長兄管教親妹,又有什麽問題?”
鄺毓緊緊摟著懷中人,靠殘存的理智單臂將她抱起,“別怕,我們去找禾大夫。”若不是薑玲瓏情況不容耽擱,他絕不會留這對父子一個活口。他將鞭子丟下,雙臂抱她,好讓她更舒服些,便急急往外走,卻不想薑衡那老家夥見他當下沒有再動手,竟扶著他兒子起來,勸說要去告禦狀。
他駐足,冷言,“薑衡,今日我妻子所受之苦,他日我定教你兒子百倍歸還。你以為能從遣雲山莊手裏活到告禦狀的那天?”
他帶她出去,見了天光,才看清她的模樣,她臉色慘白,背後濕濡的全是模糊的血肉,雙膝歪斜發腫,她痛得直冒冷汗,卻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
他扯下自己外袍替她罩上,心中痛不當初。
怎麽沒有早些反應過來。
她與梁王本無瓜葛,動不到自身利益,梁雁染自然不會著急要她性命。可她又是粱書言的眼中釘,那麽還有什麽事能夠比見她受盡折磨更能讓梁王替他王妹出氣的。
他臨街找的車輦,一路急趕,送去綺羅坊時,莫說琅琴一驚,連禾悠然都麵色難看。
青羅帳內,禾大夫料理許久,終於從中退了出來。他背手抬眼見到鄺毓不自覺搖了搖頭。
“這才差了幾日?怎麽總是夫人出狀況?”他又去看一旁同樣憂心的琅琴,“遣雲山莊風水不好,我看誰去誰替你們莊主擋災,你也別去。”
“你說什麽胡話,”琅琴氣道,“夫人到底怎樣。”
“都那樣了,一個女子,還能有好?”禾悠然素來憐香惜玉,說起來就沒好氣,“這背後沒有一處完好,舊傷新患,皮開肉綻的,再不可能有緞肌凝膚了。還有這腿傷傷在膝處。”他瞥了一眼鄺毓,見他確是焦心,也就不兜圈子了,“兩處膝蓋被各打了一錘,但對方力道不夠,雖重傷了筋骨,可骨頭與筋脈都沒斷裂,隻不過需要敷藥正骨好好靜養相當一段時日。”
琅琴聽了,這才舒了口氣。她想進去看看狀況,卻見鄺毓在帳前一動不動。
“主子不去看一眼?夫人一會兒醒了瞧不見您,可得著急了。”
“不了。”他定定地說,倒想往外走。
“主子,”琅琴一把團扇在他身前一攔,“畢竟是夫人血親,”她猜到他想做什麽,出言勸阻,“還是等夫人醒了,由她定奪為好。”
鄺毓不置可否,仍舊邁開步子,往外走去,吩咐道,“就讓她在綺羅坊裏養傷,等痊愈了再說。”
薑玲瓏並未昏迷,層層不斷的痛感隻能讓她思維更清晰。她聽見了所有聲音——鞭子抽打的聲音,薑翠郎呼痛的聲音,薑衡老不知恥的包庇,鄺毓抱著自己時的心跳聲,還有他語氣中的斬釘截鐵。自然,她也聽見他離開時的說話聲和琅琴的規勸。
她隻是不想睜開眼。
綺羅坊的被子軟和,屋內點著熏香,琅琴又貼心周到知人心腸,每天還能聽聽曲,看那些漂亮姑娘五光十色地在麵前魚貫來去。
不讓我回莊裏就不回吧。
這兒也挺好。
她覺得這樣安排該算合理,也就無視了心裏那一絲空落落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