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親的親人
眼看著車走了,她被工友們拽回了礦區,孩子他爹從礦上出來,見到她哭成那個樣子就揣了他們放在礦上所有的錢帶著她騎了自行車去追。
他們才走了沒幾分鍾就聽到了警笛聲,後來還聽到了槍聲,他們倆不敢再走大路,就抄小路過去,正好撞上了裹著孩子逃跑的那個人販子,對方沒有發現他們。
那是他們兩個這輩子做過的最衝動也最值得的事情,他們兩個繞到前麵掄了石頭把那人砸暈了又往那人頭上套了衣服不讓他看清他們,用褲腰帶把他捆在了樹上,他們就匆匆帶著孩子騎車繞路往縣裏趕了。
馬紅英眨了眨眼睛,別過頭去。
她到現在也記得那個夜晚,她把孩子裹在懷裏,孩子眼睛都隻能睜開半條縫還要問她是不是他就不用見那些人了,問她要不要他,隻聽到她說完不用見到人孩子就燒暈過去了。
她跟孩子爹換著蹬了兩個多小時自行車才到了縣醫院,孩子生命力頑強,過了一夜燒就有降下去的跡象了,她讓孩子爹在醫院守著孩子,自己去派出所登記了。
派出所那裏登記過後就沒有了消息,孩子在醫院退燒又發燒反反複複,醒來後之前的事什麽也不記得了,警察要送他去福利院,孩子就拉著她的手不鬆,他們兩口子不能生,因為見義勇為就在現場辦了收養手續帶了回來。
他們兩個當時是真心想讓這孩子回父母身邊的,收養了也做好了星銳家人找上門的準備,可是這麽多年一晃就過去了,現在孩子都快十八了,怎麽就有人找上門了?
馬紅英知道自己這樣想不對,可是他們兩口子現在都是為了星銳這孩子活的。
沒了星銳,他們可怎麽辦呢?
“老媽?”
陳星銳呆住了,他老媽居然哭了,以前那麽苦那麽累的時候都沒見她哭過的!
“孩子……你們先坐會,我去洗個臉去。”
馬紅英有些艱難地扯了個笑容,又按下了要跟著她起來的陳星銳,可是她一丟開手,陳星銳就又跟了上去。
她也沒辦法了,隻能不理會陳星銳跟著自己了。
她是真的打算去用冷水洗洗臉,好好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見到她要用涼水,陳星銳就急了,二話不說,仗著自己的身高從她手裏奪了盆,硬是給她接了熱水才端到了她麵前。
她怎麽舍得跟孩子爭?
馬紅英就坐在灶房的小馬紮上定定看著陳星銳給自己忙活。
多麽好的孩子啊。
她跟孩他爹能養這麽些年,已經值了!
“老媽,那大哥是來討債的嗎?咱家欠這個大哥家多少錢?”
陳星銳想來想去就隻能想到這一個原因,心裏已經把那個數值想到了最高。
隻有這樣才能解釋他老媽為什麽會哭出來。
可是,老媽會因為這樣的事哭嗎?
難道家裏還欠了什麽債是瞞著他沒讓他知道的?
陳星銳想想坐在堂屋的大哥又覺得不可能,這大哥他可從來沒見過,真欠債了也不會一次也沒出現吧?
他隻能盯著老媽看,等著老媽回答。
可不就是欠債,還不起也不想還。
馬紅英沒有回答,她又呼啦了下水洗了一把臉,“回屋去吧。”
她不知道要怎麽跟孩子說,她說不出來。
雖然一早孩子就知道他們不是他親生父母,孩子自己也是有些許印象的,可是在他們一家人心裏,他們就是最親的親人。
一聽到孩子提到債,再想到孩子跟著他們兩口子吃的苦,她不想讓孩子離開,可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沈宜言坐在木凳子上,對麵是他弟弟如今的父親,一個臉上寫滿了滄桑的男人,或者說是老人也不為過,屋子裏隻有他們兩個人,卻靜得空無一人一般。
他其實也還沒想好要怎麽做,隻是,弟弟已經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找到一點線索就立即出門奔赴過去,他這些年也一直在重複,隻是,這一次是完全對上了,不用看其他信息,隻看照片他就能確認,更何況其他信息也都對上了。
他原該好好想怎麽做再過來,但他實在想見一見弟弟,見一見因為想讓他開心而偷偷溜出去給他買飲料被拐賣後再也沒有音訊的弟弟。
他一路走來,負罪太多,卻沒有一個能償還的機會。
好不容易得到弟弟的消息,他如溺水之人抓著這一點稻草就趕了過來,連資料都是路上才完全看完的。
原本是一下車他就準備直接找上門的,隻是看到了偷拍照片裏出現的建築,想到弟弟麵容上燦爛的笑容,他就猶豫起來了。
因為弟弟看起來很幸福的樣子。
在旅館他又遇到了元祁,明知道她是出去短時間不會再回來,他卻躲在房間裏不敢出去,又拿著弟弟的照片看了一會兒後,他熱了一路的腦子就慢慢降了溫。
出門又糾結了許久,可他也忍受不了都到了這裏,卻見不到弟弟。
他是想打算先見一麵,先見到弟弟,之後的,之後再說。
可見麵是見了,他要怎麽認?
弟弟一下子已經是這麽大一個孩子了,看起來比他這個當哥哥的要好上許多,能說會道的,是個很健康陽光的孩子。
沈宜言想,他果然應該請人來幫他的,至少等一下賈閏。
門簾子忽然響了起來,沈宜言下意識轉頭看過去,卻見弟弟衝自己討好地笑了笑。
看到這個笑容,他就又想到弟弟小時候的事,鬧著要他陪著玩的時候,他頹喪不想理人的時候,弟弟都是這樣衝著他笑的,沈宜言的鼻子一下子酸了起來。
弟弟平平安安的,還能見到,真的太好了……
陳星銳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老爹麵前的奇怪大哥,心裏也有些發愁,他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自己家欠債的緣故。
能讓老爹老媽為難成這個樣子,他們家到底欠了這位大哥多少錢?
可惜老爹老媽從來不讓他看賬本,都瞞著他不讓他操心。
沈宜言怔怔盯著弟弟挪開了視線,他不明白收養弟弟的這兩口子為什麽不說話,可是,他……
“宜行……宜行,我是哥哥……沈宜言,你、你還記得哥哥嗎?”
沈宜言聲音顫抖著問出了口。
一開始叫出這個名字都讓他心尖發顫,可是能當著弟弟的麵再叫一聲他的名字,再聽他喊哥哥……
找了這麽些年都沒有下落,這兩年,更是連做夢他都沒夢見過了。